史云腴眯起双眼,未曾羞于昨夜种种。
她一寸寸掠夺起眼前人的目光,却又待深深凝望后,淡淡搁下。
史云腴忽而想起了昨晚那句被遗漏的话…
他说,他要走了……
谢沉书于门廊站立,悄然压下自己空荡的腹肠。瞧他照常装作无视,抬脚向厨屋的方向转去。像这样默然的擦肩,在这间小小草舍中,早不知发生过多少回。
只是这次,史云腴却忽然坐起望向一地寂寥,哑声说:“陪我下趟山吧。”
谢沉书猛然停住,他俨然还没做好与之交谈的准备。
而史云腴已似若无其事地起身,抬手打起竹帘,但闻她在进屋前如是道:“山脚下有座庵观,每月十五前,都会让周遭村民带些自家的东西过去开集售卖。我正巧有事要办,你不是要走,待我办完事后一同逛逛,且当送行了。”
廊前竹帘打春风,一股自指尖发出的寒意快速漫过了谢沉书的肩颈。
他回望去,一脸愕然。
可他并不是愕然史云腴要带他下山。
他是愕然着,她如此平静的背后,并非是因为将昨夜之事全数遗忘,相反,她甚至将每一幕,乃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都记得清楚明白……
-
出发前,史云腴特意去到厨屋的隔间,取来一顶陈旧的斗笠,扣在了谢沉书的脑袋上。
谢沉书惑然相望。
史云腴回身拎起帷帽,同他解释说:“莫看今日晴朗,却是有雨。家中唯一的那把伞破了,我还没来的修补,今日你就用这斗笠凑合一下。”
谢沉书正了正脑袋上的斗笠,冷哼不语。他想既是分别在即,那他今日便不与她多计较。
二人走上山间野路,前后徐行,无甚交谈。
史云腴从容自若地行过一片片山林,跨过一条条小溪,她眼中过处尽是人间无尽春。而缓步在后的谢沉书一路看到的,却是山涧,溪河,春色,与她飘逸的背影。
清风使。
谢沉书默而念了这三个字。
他不知自此地离开,回归洛阳的升平之后,还会不会记得她。但应至少,是会在与同样的春色相遇中,将她忆及。如此,能被太孙,乃至未来的天子记得,也算是她的福气。
谢沉书仍然傲慢的认为着。
可史云腴却在跨过溪流后,停下脚步,她说:“无名某,这条下山的路,你可记住?”
话音落去,春风层层拨开史云腴帷帽上的薄纱,她今日穿了件西子青的半臂,好看极了。就如这山间清泉一样玄淡。
彼时,谢沉书站在溪流的那一端,如梦初醒。
所以…她今日特意带他下山,就是为了给自己指引离去此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