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会时常拿出巨人豌豆和发丝,更不会无事便感应衣身的去向——这等行径,与窥伺佳人的登徒子又有何异?。
上次打开荷包时是什么时候?是半个月前?还是一个月前?一向记性极佳的苏长生,只觉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晓得这是关心则乱,不停地喝令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苏长生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不知他师父银山长老也在惴惴不安。活了一辈子,哪承想临老却要做一回小贼?
银山长老忍不住仰天长啸,欲哭无泪——道祖在上,弟子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谋大事而不拘小节,弟子我也是豁出去啦!
原本,衣身临别前那句话的意思,是要温掌宗和银山长老设法将她返回西陆之事瞒住,莫让苏长生晓得。知徒莫若师,自己徒弟是啥德行,银山长老哪能不晓?温掌宗一推三六五,将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儿推给了他,他能怎么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微观察,终于,给他发现了徒弟的小秘密。至此,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怕徒弟有啥手段,就怕徒弟没手段却要硬来。苏长生的本事都是他一手教授,这点术法小伎俩,在银山长老眼中,要解除可谓轻而易举。
“偷”走了巨人豌豆上的发丝,银山长老便进入坐立不安的状态。他偷眼瞧着心爱的徒弟每日打坐、练剑、观云海、做功课,日复一日,平淡如常,只能不住地祈求道祖保佑——晚一日发现算一日太平,最好一直都不曾发现——用脚趾头想一想都晓得那是不可能滴!
苏长生连夜下了青炉峰。
发丝不见了,而鲲鹏骨指环只会在衣身遭遇极大危险时才会释放剑意——这意味着,除非特殊时刻,他完全无法探查到衣身的去向。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事!
御剑如飞。
岳山。
书院里传出郎朗读书声。山脚下,豆花店炊烟袅袅,三三两两的食客各自捧着一只竹碗,小口吸啜着雪白细滑的豆花。
苏长生面色焦虑,可豆花店的老板娘始终在摇头。
西黔郡。
做酸汤锅子生意的食肆有成百上千家,倒底她去过的是哪一家?问过的人都在摇头——“没见过”“不知道”“没有”“不认识”。
纸面上的女子,脑后束着高高的马尾,眉目清秀。她穿着黑色长袍,手中拎着一杆扫帚,右肩蹲着一只左顾右盼的夜猫子,脚边还趴着一只神态嚣张的黑猫。
可是,所有的人都摇头。
苏长生站在街头。身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面目各异,却没有一个是他渴望见到的。
苏长生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在一瞬间搜遍所有衣身可能去的地方。东土广大,人口众多,人海之中,哪一朵浪花里藏着她?
数日奔波却一无所获后,苏长生意识到只怕事情有变。他细细回想衣身辞别当日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想她欲语还休的眼神,想她故作轻松的姿态,又想起莫名其妙失踪的发丝——渐渐地,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猜测浮上心疼。
愤怒、悲伤、惊疑、不安。。。。。。当所有的情绪如千变万化的潮水劈头盖脸扑过来时,那一瞬,苏长生仿佛深陷于窒息般的痛苦。可很快,他又清醒了——倒底是怎样的缘由,居然会让师父和衣身都选择了隐瞒?如果仅仅是思乡返家,他纵然心有不舍,可也不会强留。除非——一定有重要之事!
念及此,苏长生恨不能立时飞回青炉峰,向师父问个清楚。然,当务之急,却是阖该在衣身登上天水鲸云轮之前找到她。
攀海峰。
峰顶宽阔平整,如一块巨大的四方台。东南角立着一块人高白石,刻着“渡口”二字。白石之后,便是悬崖。云雾缥缈,遮天蔽日,苍苍莽莽。
空荡荡的峰顶,全然不见登船前的喧嚣热闹。苏长生御剑在攀海峰上上下下飞了好几回,终于找到一个偷懒打盹儿的值守人。
“云轮?早开走了!”那人打着哈欠,眼角尚且糊着,竖起两根手指,“都开走两天了。”
“当真?”苏长生心下一凉。
“我骗你干嘛?”那人一指冷冷清清的攀海峰,“不信你自己瞧嘛?一个人都没有,当然是都走啦!”
见苏长生面色不善,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指咯叭作响,那人吓得脖颈一缩,赶紧又讨好道:“客人可是误了船期?倒也无妨,咱们是能退票的,并不会叫客人白掏钱。”
苏长生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前日登船的客人中,可见过这位姑娘?”
那人打开纸卷,看了又看,又拧眉仔细想了想,方含含糊糊道:“大概。。。。。。可能。。。。。。有吧。。。。。。”
苏长生怒道:“倒底有还是没有?”
他虽已尽量克制,可目中凶光还是骇得那人面色一白,急忙点头:“有有有,的确有个着黑袍的女子,只是——只是——”他偷觑对面一眼,有些吞吞吐吐,
“只是什么?”苏长生不耐烦地低喝道。
那人不敢再啰嗦,赶紧回道:“只是那女子身旁没有鸟和猫,拎的也不是扫帚。”
苏长生一怔,“拎的是何物?”
“那东西用布裹着,背在女子身后,看样子像是一柄长剑。”
苏长生想不明白衣身怎么会带一柄剑。回望云海,迷迷蒙蒙,一无所见,而他心头却越发不安。他快步走到崖边,凝望着弥漫无边的云海,只觉着心潮激荡,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啸,激得云海层层翻涌。下一刻,寒光一闪,太息剑脱鞘而出,横于云海之上。苏长生脚尖一点,纵身跃上,便见“唰”地一声,顿时飞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