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香顿时睁大了眼眸,“走,去哪?”
郑袖:“天?下之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
贺兰香明?白了,郑袖这个走不是走亲访友的走,是离家出走的走。
她下了美人榻,走过去一把抓住郑袖的手,缓了缓,克制住着急道:“郑妹妹,不是嫂嫂扫你的兴,如今南北皆不太平,蛮匪叛军横行,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邪魔歪道,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又没有安身立命的手段,心底又纯良天?真,到了外面会被?坏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
郑袖苦笑一声,看着贺兰香的眼睛,温柔反问?:“那嫂嫂你说,我若留在?京城继续做我这个娇小姐,我便能剩下了吗?”
贺兰香被?问?得一怔。
若没有李噙露出手相救,这个问?题的答案会非常明?显,郑袖所面临的无非两条路,一是为保全名声委身下嫁周正?,二是宁死不屈,但为了不让家族蒙羞,只能扯条绳子上吊。
贺兰香想到了在?春风楼时的所见。
兰姨除了在?人牙子手里买人,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做爹娘的亲自捆了女儿来?卖,哭声笑声里,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哭声里,兰姨数着少女们的卖身钱,噙着烟嘴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地对她说:“反正?女子这一生,总是要被?人吃的,不是被?外人吃,便是被?自家人吃。”
那时贺兰香觉得命运不公,现在?看,发现无论是金枝玉叶,还是贫家女儿,全天?下女子的命运大都相差无几?。
贺兰香回过神,攥住郑袖的手不松,短暂犹豫后仍是劝道:“你若想摆脱你家中的控制,大不了就装傻装疯变成无用之人,但不要想着出走,外面的世道,真的比你想象中要艰难得多?。”
“可我起码会真正?快乐一回,知道什么叫做自由。”郑袖看着贺兰香的眼睛,淡淡道,“嫂嫂,你我同为临安而来?,有过短暂的太平日子,你告诉我,即便通透如你,自从?来?了京城,你有一日是真心快乐的吗?”
贺兰香被?问?个哑然。
她眼前闪过过往许多?回忆,与谢晖的初见,在?侯府的点滴,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全部涌现在?她眼前,陌生到恍如隔世。
快乐?她哪里顾得上,她从?始至终忙碌着的,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郑袖对她福身,“嫂嫂,我意已决,此番肺腑之言,望你切勿向外透露。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伏愿嫂嫂余生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贺兰香千言万语凝结喉头,最后启唇所能发出的,不过一声叹息。
*
太阳西斜,寒气?绕池而生,在?光中纷飞起舞的浮尘渐渐隐于暗色,放眼过去不似白日喧嚣,满是静谧寒冷。
自郑袖走后,贺兰香便靠榻发呆,一丝动静没有,摇曳在?耳畔的步摇都随之安静下来?,谁也不敢上前打搅。
细辛春燕见贺兰香久不传膳,不敢强劝,却也不想她水米不入,便架起简易炉火,准备了秋日各色时令,糕点果脯,围炉慢烤起来?,不当正?经吃食,只是零嘴垫底。
慢慢的,贺兰香被?瓜果烤出的奇香激起三分食欲,总算吃了几?口,还起了兴致,让细辛给她烤点她爱吃的烤莲子。
莲子性?寒,孕妇不宜多?食,细辛总共烤了没有几?颗,让春燕看着火候。
春燕一边拿长匙翻着莲子防止烤糊,一边兴致勃勃道:“我若没记错,以往在?侯府,天?冷时侯爷都会打炉给主子烤莲子吃,烤得金黄飘香,主子特别喜欢——”
细辛脸色一变,伸出手去便拍在?了春燕的嘴上,转脸又去观察贺兰香神色。
贺兰香表情如常,细细品味着口中清甜带苦的莲子,未起波澜,仿佛并未听到不该听的话。
但等细辛将烤好的莲子送到贺兰香面前,贺兰香便别开脸,冷淡地道:“吃腻了,你们俩分了吧,以后我都不想再吃了。”
细辛拿眼剜春燕。
这时贺兰香卧榻歇下,吩咐谁都不准打搅,她要睡了。
日落西山,天?色近晚,房中掌灯亮烛,丫鬟踮脚走路,安静到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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