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人答应的很爽快,很奇怪居然一点也不担心萧艳殊事后发难,要扒人皮抽人筋。
萧笙心下好奇,忍不住追问:“你们值夜时聚众赌钱,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的话里并没有质问的意思。于是宫人也坦率回答:“这个……倒也没人允许,”他惭愧的佝偻了身子,讪声解释:“宫主从中原回来后,性情大变,关了刑房,再没治过宫人的罪,对这些小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眼下中原太平,四境安宁,浮屠宫不担心有人进犯,属下的胆子自然是一天比一天大。”
“唔……”萧笙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听起来不像生气,意外中似乎有几分满意。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萧笙的房间。手脚麻利的宫人已经抱来了新的被褥,作势要把床上许久不用的换下来。“你们别忙了,换我来吧。”了然见他们笨手笨脚,一看就不是居家干活的材料,自作主张抢了他们手上的活计。
宫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和少主一起来的人是何方神圣。
“都听他的。”萧笙浅声交代,连眼皮都懒得抬。
又见还惊动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忙着往屋子里搬浴桶和火炉,萧笙微微蹙眉,只道:“都歇着吧,我不需要这些。”
宫人大感讶异,瞧少主眉头微蹙的模样,大概知道自己碍事,他们没在凡尘中淘洗过,只当是萧笙旅途劳顿累坏了,识趣道:“那少主早些休息,属下带客人去客房了。”
“你们别管了,他就在这睡!”萧笙凤眸如刀甩过去,脸上隐隐有了怒意。
宫人们虽然迟钝,但就算看不懂气氛也还听得懂人话,灰溜溜逃走,留给他们一片清净。
“消息闭塞!”萧笙在了然铺好的床铺上不客气的坐下,气浮屠宫的人居然没听闻过刀神与剑仙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那在中原人可是尽皆知的!任哪个说书先生都能即兴给来一段!
可是这些乡下人居然不知道!难道还要他自己亲口介绍“这是我男人”不成?
萧公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于是萧笙想都没想,一掌拍在石床上,不忿道:“看来还是得搬家!搬回中原!”
一声闷响后,萧笙话音未落便脸色突变,一脸委屈的抽回手来,自己呼呼。
浮屠宫被二十年前的一把火烧怕了,一切家具和摆设皆用石头打造。尤其是萧笙身为浮屠宫少主,为显尊贵,他的石床更是用了膘国运来的寒冰翡翠,比昆仑玉要坚硬数倍。这块巨大的玉石从南到北万里有余,劳民伤财,若说以前萧艳殊一点都不疼他,这张床首先不答应。萧笙这口气虽然出爽了,手却是疼了。
了然抢过他的手,心疼的揉。眼见白皙的掌心泛了红,隐约还有要肿起来的趋势,嗔怪道:“怎么笨手笨脚,白瞎一身武艺,都不知道运力护体么?”
萧瑟疼出了生泪,眼眶里湿漉漉的一片,无奈的回答:“太久不回来,都忘了家里的床是石头做的。”话说谁又会想不开运力砸木床,那不是拆家么。
了然觉得他傻得可爱,捧了他的手掌舔舐,萧笙疼痛未袪,又添新痒,又疼又痒的感觉太煎熬,遂急着挣脱。可两人身手相当,谁也不让谁,在拉扯中笑闹起来。
“好了,不闹了。”了然放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萧笙,出去打水给他洗漱泡脚。
两人相对而坐,四只脚丫泡在一个盆里,初时水太热,谁也不肯下去,都在用脚趾撩水适应。萧笙先使坏,冷不丁把了然的大脚往下踩,眼看着对面的俊脸烫得龇牙咧嘴也不撒脚。
这个温度虽不会烫伤人,可两人的腿脚刚在冰雪中淌过,还是凉的,冷热交加难受可想而知。
了然急中生智,伸手去挠萧笙的痒痒肉,萧笙下意识蜷起身子,脚下便丢了阵地,被了然反制在下,遭难的人换成了自己。
“啊!”萧笙故作夸张的求饶,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寄希望于了然心软放过他。
“自、作、自、受!”了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奚落道:“你不是剑仙么?你不是浮屠宫少主么?你不是有叶虚经和无影剑么?靠自己本事挣脱啊!”
萧笙认怂,扯着他的胳膊摇晃:“我再厉害,遇到了一僧和双刀的传人也不顶事啊。好弟弟你就放哥哥一码吧……”
“还想当哥哥?我可不是你弟弟,”了然不应,脚下使出的力道更大,坏笑着说:“叫声相公来听听,我便放过你。”
萧笙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无比后悔刚才自己主动挑事。现在只要能让了然撒脚,别说叫相公了,让他自称妾身都行,当即迭声叫道:“相公!相公!相公!”
“哎!哎!哎!”了然忙不迭应下,松开钳制他的脚掌,放他从炼狱中脱身。
这一幕好在没宫人瞧见,否则明天整个浮屠宫都会传遍他们少主是个傻子。
萧笙大难不死,脚丫子扒拉着木桶沿稍作休息,让它忘却方才的苦痛,心下感慨真乃绝顶酷刑。若是萧艳殊今后对严刑还有兴趣,此可以作为一种,先泡冰桶再泡热水,包管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而又不伤人性命。
而后他又在这别开生面的酷刑中无端联想起凄惨的童年,没来由的大笑起来。
“笑什么?”了然问。
“没事,想起了以前罢了。”萧笙摇头,他笑容放肆,初时眼底还有幼时记忆种下的不可磨灭的阴影,笑到后来,眼中最后一点冰霜化尽,萧公子那一双能凭目光取人性命的冰瞳从此泯然世间,再不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