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本想由衷的夸一句:“很漂亮。”又想起萧笙脸皮最薄,若把他当个姑娘夸,还指不定要怎么生气呢。于是话到嘴边变成朴素的一句:“我看你们吵得很开心。”
“哪里开心!”萧笙道。
“鬼才开心!”海棠道。
萧笙扮成个姑娘,又着实病得头晕,不方便再骑马。神通广大的海棠便沿途拦人,巧舌如簧、强买强卖,愣是拿一匹马跟路人换了车。
阿笙姑娘委屈巴巴的抱着兔子坐在车里,海棠也换下一身短打,当真梳了个丫鬟髻,尽职尽责陪他窝着。了然在车外驾车,互不对付的两人则在车内逼仄的空间里,如两只蓄势待发的斗鸡般大眼瞪小眼。
了然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回头叮嘱道:“海棠,你不要欺负阿笙。”
“凭什么是我欺负他!”海棠为自己鸣不平。
“你只要不招惹阿笙,他不会欺负你的。”了然道。
“看吧,你自己也心知肚明都是他欺负我!”海棠步步紧逼,越发委屈。
了然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就不该开口。
三人之间霎时安静,反倒是一直冷冷清清的萧笙不习惯了。他沉吟半晌,提出一个困扰他的疑问,道是:“中原不是有‘一僧一道双刀笑’的说法么,为何我到中原以来,交手的都是鬼道五门,那些名门正派都去哪了?”
“哼!”海棠抓着机会卖弄,只道:“小姐出门前都不做功课的么,你这说的都是前朝的事情了。”
萧笙微微蹙眉,等她继续往下说。
海棠娓娓道来:“昭朝时,和尚的寒山派和道士的天元观确实厉害,是天下武功的集大成者。还有分别以断水十三式和破山七刀闻名的双刀,一时风头无两。但是经过了大昭末年的军阀混战,战乱连年,这些风云人物哪能独善其身?他们要么抱错了大腿,要么为了主子把自己折进去。反正到了大琼一朝,寒山派和天元观已经不复存在;双刀虽然留了命,但一个在浩劫中瘫痪,一个重伤之后靠汤药续命,均是后继无人。从此以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道五门越发嚣张,再没有人能制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把江湖搞得乌烟瘴气。”
“所以才会说‘一僧一道双刀笑,鬼道五门逆天行’,”了然沉吟道:“这两句话不是并列的,是先有前一句,再有后一句。”
“对!”海棠赞许的看他一眼,补充道:“现在江湖上也有流明派的轻功,六壬派的腿法,炎苍派的掌法很厉害,可毕竟跟一僧一道双刀笑的时候没法比咯。”
“还有我们萧氏的无影剑法。”萧笙冷然插话,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没听说过。”海棠朝他做鬼脸。
萧笙不忿道:“有朝一日,你们中原武林都会知道的。”
“怎么,你还要屠尽中原武林不成?”海棠反唇相讥。
“我为何不能重振中原武林?”萧笙被她胡搅蛮缠得失了端重,急着驳斥。怒血一上头,他颅内又针扎一般疼,下意识抬手按住狂跳不止的颞颥穴。
了然见了他的模样心疼不止,连声附和道:“你可以的。”
萧笙在痛苦中抬头,撞见了然夺目的眼,伴着车厢外耀眼的阳光一齐掠进阴暗狭小的车厢,如和煦的春风抚过人心。
“了然师父,赶车要看路,不要老回头。”海棠酸道。
“哦。”了然脸颊发烫,顺势把头转回去,留给两人一个端正坚实的背影。
“还重振中原武林呢,以为自己是谁,”海棠一口委屈堵在嗓子眼,小声抱怨道:“我看这乡下和尚都比你厉害。”
萧笙定定的盯着了然的宽阔有力的背脊,不知这强大又温暖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心里担心的却是:“若我要称霸中原武林,能不与他动手么?”
夜深。风尘仆仆的三人总算寻得一处客栈。
掌柜正要下锁,忽然又来了客人,于是打着哈欠过来招呼。见是一个面善的和尚带着病恹恹的妹子和丫鬟,不由分说给了他们两间房,指指楼上,便丢下客人自己睡觉去了。留三人捧着两把钥匙面面相觑。
“我不要和男人住一起。”海棠坚持立场。
“我也不和你一起住。”萧笙一脸嫌弃。
“那怎么办?”了然心下无奈,他知道这会坚持要三间房实在太乍眼了,吵吵闹闹会把客栈里的客人都吵醒,再说丫鬟若不陪着小姐住,于情于理说不通。他心生一计,只道:“海棠,你先陪阿笙进去。一刻钟后我爬窗户过去把你换过来,你自己一间,我和阿笙一间。”
海棠努了努嘴,觉得这个方案尚能接受。
萧笙轻不可闻的点了点头,以示勉为其难。
三人这才算谈妥,各自进了房间。
另一间屋子里,两人正在小酌。“我听闻近来闽地不太平,鬼道五门向来不和,如今竟齐聚此处,便来探一探他们究竟有什么阴谋,”一人举杯道:“不想在此处竟会偶遇俊堂兄。”
“聂掌门不敢当。虽然盛某虚长你两岁,可你毕竟是流明的掌门,还是不要再折煞我了。”说罢举杯轻碰,仰头饮尽。他感叹道:“聂掌门云游四海这般潇洒,盛某好生羡慕,若不是我师父与你有一样的担忧,让我过来看看,此时定还把我扣在门中管束。”
“潇洒什么啊,我多希望师父还在世。”聂清一脸苦笑:“现在再想有人打骂我关我禁闭,都是奢求。我自小不成器,现在只是后悔,少年时不该忤逆师父的教诲,耽误了功夫,如今才会如此惊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