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得此评价,哑然失笑,掌下便是他嶙峋的鞭伤,直叹:“我宁愿你不要成为剑,也就不会有这身伤。”
“可是,都已经伤了,”萧笙无奈:“你总不能嫌我丑吧。”
“怎会呢,”了然想起比伤更致命的是他的寒毒,于是怜惜的亲了亲他的头顶,叹道:“那就以后都不要出鞘,就像今晚这样,老实呆着。”
萧笙感动的抱紧他,知道这便是了然的好。
奔波是为了他,变强也是为了他,萧笙想象不到,只要是为了自己,了然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阿笙,”了然轻唤他:“你不要再为容安的事情苦恼,若能找到真相,我们便去找;若找不到,我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为何?”萧笙抬头看他:“因为你相信仇前辈?”
“不是,”了然笃定的看着他的眼:“我是相信你。”
“你靠自己长成了最美好的模样,我有理由相信你的父母都是极好的人。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我都相信你爹并没有做那些事情。”他长着薄茧的手指拂过萧笙的脸:“你看今夜连萧艳殊都拿不准,便说明根本没有证据。”
“嗯。”萧笙闷哼一声,再度将头埋进了然怀里,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
鲍龙飞正带着弟兄们热火朝天的打包行囊,了然和萧笙到阁楼里找仇离恨。
仇离恨的轮椅已经修好了,一见了然,便直接点评他昨晚的表现:“短短一夜,仅靠我寥寥数语,便向后领悟了“化刀”和“无常”两重境界。了然贤侄,你是举世罕见的武学奇才啊!”
了然坦诚的看着他,讪笑着挠头,只道:“仇前辈,我还是不懂。”
仇离恨早已看出他的疑惑,揣测道:“是不是不懂我一会让你把自己当成刀,一会又让你不要拘泥于刀?”
“是!”了然点头如捣蒜。
“我这样与你说吧,”经历一夜的狼藉,仇离恨却反而满面春风,慢慢与了然道来:“你在遇到阿彦以前,手里连刀都没有,空有一身蛮力。你与我初见时,虽然手里有刀,却不知怎么用。我教你把自己当成刀,是让你用心领悟破山七刀的奥义,可惜你遭遇了萧艳殊这样强劲的敌手,她能将一套无影剑法用作无常,便逼得你不得不再进阶才能与之抗衡。”
“所谓无常,就是手里有刀,却能选择用或者不用。”仇离恨随手抓过手边的梨,只道:“你若想用偃月刀削梨,那肯定不轻松。可削梨这事其实也简单,只要一把小小的匕首,随便叫个丫鬟都能做好。”说话间,他已经拿起果盘里的匕首,削出了一圈漂亮的果皮,将晶莹的果肉送入口中,嚼得满口生津。
了然恍然大悟,反问:“我懂了!仇前辈说的‘无常’,是否就是圆觉住持的‘无招胜有招’?”
“聪明!”仇离恨眼睛一亮,摇头直叹:“瞧我这老糊涂,你既是圆觉住持的传人,哪需人来教‘无常’。”他三两口吃完梨,摇着轮椅走到了然面前,向他讨要偃月刀。了然不明所以的递给了他。
“破山七刀的奥义,我看你已经消化了,”仇离恨笑得轻松又释然,举着偃月刀在手里耍了几圈,道:“那么,我再把断水十三刀教给你,你想必也吞得下去。”
了然大吃一惊,道:“前辈,可是您的腿……”
“没错,我只能教你刀法,不能教你步法。”仇离恨道:“不过天下武学生生不息,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我既无法教给你,你就自己胡乱编吧,今后你也算断水十三刀的传人。”
了然满头黑线,只问:“这能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当年容安能把破山七刀和断水十三刀混着使,你就能把圆觉和尚那套‘无招胜有招’揉着来。”仇离恨的轮椅已经转动起来,老人催促道:“贤侄,时间紧迫,不要磨叽了。”
说完,他便将刀法走了一遍。
了然认真的看着,惊觉两套刀法完全不同。破山七刀极其暴烈,大开大合,招招有劈山砍石之力。那日澹台彦在石室中传授破山七刀,凭着病弱的身体,刀锋都能在石室中掀起狂风阵阵,令人错觉坚固的石室也在摇摇欲坠。
可内功未散的仇离恨在木制的阁楼中演练断水十三刀,除了轮椅滚过的“吱吖”声响,再没有多余的动静。他看过萧艳殊和萧笙的无影剑,本以为那已是至柔至顺的剑法,不想断水十三刀要更加温婉缠绵,若有两人拿这套刀法过招,想是连身边的鸟儿都不会惊动。
仇离恨走完一遭,额头竟渗出细汗来,他见了然一脸迷茫,知他未懂得其中的玄妙,于是喘着解释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这刀法明明一点气魄都没有,却把我这糟老头子累成这般德行。”
了然木然点头,请前辈明示。
“你只需记住,当年我和阿彦并称双刀,谁也奈何不了谁,便足以说明这套刀法的能耐。”仇离恨道:“断水十三刀是以柔克刚之术,你不可小看它,今后慢慢体会吧。”
了然一知半解,请命道:“那好,我来走一步,请前辈看看我记住了没。”
仇离恨连连摆手,直接将偃月刀“噌”一声归鞘,说道:“我相信你,你肯定记住了。现在让你耍,也不过是个猴把式,我看了糟心。你还是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慢慢领悟吧,别坏我心情。”
了然讪笑着接了刀,不置可否。
仇离恨又恋恋不舍的盯着那柄古旧的刀,叹道:“可惜我的刀和孩子一起去了,否则我还能再送你一把,这样,双刀便能在你手里归宗。”他眺望向窗外,不知想起来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以前还以为容安会是天下刀法最后的集大成者。没想到你更胜一筹,一人吃了三家的饭。我们三个老东西的绝学,最后会汇聚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