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看了不少地方,早已有了经验,手里的布兜一展开,全是糖果和果脯,轻车熟路的逗孩子玩。孩子们不需院长支使,齐刷刷的涌上来,唯恐慢了抢不到糖。
“别抢!都有,都有……”了然被那些脏兮兮的小手弄脏了衣袍,一点也不恼,好脾气的往外撒糖,梨涡盈着温润的笑容,耐心的交到一只只伸得老高的小手里。
此情此景,唐院长捋着花白的胡子,感慨良多:“李公子真是个大善人。”
“是,他是天下最好的人。”萧笙附和。他生来冷脸,手上又没糖,孩子们都拿他当木头,越过他后前仆后继往了然身边挤。
“阿笙。”了然小心的朝他使眼色,彼时正牵着一个瘦弱男孩的手。那孩子约莫六七岁,骨架纤细,大眼睛里怯生生的,看起来很乖,因样貌有三分像萧笙而极其出挑。
萧笙见了这孩子也眼前一亮,犹豫了一会,旋即极缓的眨眼,那意思是说:“不行。”
了然不动声色的放开那孩子,让他一边玩去了。
阿笙挑剔他是知道的,可他究竟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呢?
两人在孤儿院呆了大半日,准备空手而归。
唐院长很惋惜,不住叹气,只问:“两位公子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于是了然便看着萧笙讨主意。
萧笙沉吟一番,才不好意思的指着了然道:“我想找个长得像他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唐院长终于不顾形象的抓狂,怀疑他们是来找茬寻乐子的。
了然是何等样貌,他第一眼见李公子就看傻了眼,觉得此人只因天上有。上哪去找和他长得像的?
萧笙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低头讪讪解释:“也不用特别像,有一点像就行了。至少要有酒窝。”
唐院长颓然叹气,已然放弃希望,急着打发他走。
了然掏出一锭足有二十两的银子,不由分说塞到唐院长手里,只说:“天要转凉了,给孩子们买点冬衣。”
唐院长枯老的手指瑟瑟发抖,喃喃道:“这可比官府一年拨下来的银子还多啊,我不能收……”
“没事,收着吧。”了然帮他合上手掌,那锭银子又热又烫:“唐院长是真心喜欢孩子的人,我相信这钱能花到孩子们身上。”
他们离开,继续去往下一站。
夜深,两人还在官道上策马疾行,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注定要露宿一晚。可是电闪雷鸣撕裂了夜的寂静,又逼得两人不得不寻找避雨的地方。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透着秋日的冷。
了然无奈的勒马贴近萧笙,歉疚道:“阿笙,又害你淋雨了。”
“没事,”萧笙潇洒的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浓密的睫毛挡开了水帘,凤眸里笑意很浓,“我现在又没病,淋一淋不打紧。”
了然还是过意不去,继续自省:“早知道还是应该坐马车,至少能有个避雨的地方。”
“你不要老拿我当病秧子嘛!”萧笙不忿抱怨。他痊愈之后,再不肯重温马车的憋屈,只喜欢策马奔腾的豪情。
说罢,他先自己翻身下马,又蛮横的把了然拖了下来,不等他站稳就亲了上去。
他们在雨中拥吻。
萧笙亲得很霸道,几乎拿出了前几年受着生离死别煎熬时的偏执,两人嘴里都尝到了久违的血腥味。
“阿笙……唔……”了然不知他发什么疯,在换气的空隙求饶。
“了然,”萧笙笃定的盯着他看,试图说服他:“你真的不用那么小心的对我好,我没事了,不会碎。”
了然的发髻被暴雨打乱,几缕乱发贴在额前,狼狈又性感。他眨了眨眼,不解道:“可我乐意啊,就是想对你好。”
“哎……”萧笙无奈叹气,揪着他的衣襟又要亲。
他的动作忽然停滞,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了然不明所以。
“有血腥味。”萧笙嘀咕。
“是不是你嘴里的啊?”了然哑声贴近,要去寻他的嘴唇,哂笑:“好巧,我嘴里也有。”
“不是!真有血腥味!”萧笙严肃推开他,像一匹在雨中觅食的狼,循着气味远离了官道。
远处的草滩里果然有尸体。一对夫妇被不甚凌厉的刀法砍死,身边倒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样咽了气。他们的马车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财物被洗劫一空,看来是遭了劫匪。
“哎……”了然哀伤叹气,捡起散落的细软覆住尸体。这世道离太平盛世还差得远,白晔任重道远啊。
了然看萧笙一直不说话,想来是他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忙完了就凑过去叫他:“阿笙?”
“嘘!”萧笙扬手打断他,蹙眉道:“有哭声。”
“哪有?”了然仔细听了听,听不到。
萧笙又自顾自在草滩里穿行,远走数丈,俯身掀开一扇芭蕉叶。
芭蕉叶下藏着一个婴儿。他的襁褓已经湿透,冻得嘴唇乌青,哪还有哭的力气,不过是发出几声虚弱的呜咽,竟被耳聪目明的萧笙捕捉到了。
“定是他父母将他藏起来的,真是命大。”了然也蹲下来查看婴儿的情况:“我们可以带他折返回去,送到唐院长那里安置。”
婴儿微阖的双目突然睁开,很黑,很亮,蕴藏着与虚弱外表截然不同的生命力。
只一眼,了然便相信他能活下来。
他骨碌碌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从了然脸上走过,最终停在萧笙脸上。然后伸出手,朝自带生人勿进气质的浮屠宫少主讨要抱抱。
萧笙鬼使神差的抱起他,收获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