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辛笑声苦涩,“她到底年纪小,哪能想到这一遭。”
贺兰香被气急眼,伸手便戳了下细辛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就是个包子。”
细辛也不躲,挨了一指头,声音轻快许多,打着趣道:“奴婢是包子,只要主子一句话,是包子是饺子都成。”
贺兰香又嗔她一句,阖眼养神,享受肩膀上的舒适。
天亮起来,鸟鸣声响起,清脆的鸣啼中,清风穿窗而过,吹皱轻薄罗帐,纹面似流淌水波,像极了人的心事。
贺兰香原本饱满的精神,经这一按,又忍不住昏昏欲睡。
她意识起起伏伏,宛若浪海里飘荡的浮萍,听细辛轻缓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觉得随时可会睡着。
“主子,奴婢是知道好赖的,”细辛柔声道,“爹娘偏心多少,奴婢比谁都清楚。”
“可奴婢也是当真舍不得他们,不管他们待奴婢如何,他们都是生养奴婢的人,奴婢看见了他们,便知道,自己还是有家的。”
“主子,人活一世,总归得清楚自己的来处在哪,您说是不是?”
贺兰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下了“来处”二字,哪顾得上回答是或不是。
她想:来处?要什么来处?反正都是从女人胯-下出来的,管来处作甚。
她才不需要来处,她只要是贺兰香,如此便够了。
再一觉醒来,时辰已至三竿。
侯府大门外,乌压压的辽北铁骑待命于此,等待一个女人梳妆。
盛夏江南别想有好天色,今日也是绵绵不绝的如丝细雨,天上乌云蔽日,大片青黑浓稠。
谢折的脸比天还黑。
他已不知到底等了那女人多久,身下的马都等躁了,两只鼻孔不停呼哧热气,蹄子也不老实,恨不得扬蹄跑上一圈才罢休。
谢折紧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强逼坐骑冷静。
崔懿看出他的不耐烦,打马上前,宽声劝道:“女儿家出门大抵皆是如此,横竖不赶这一时半刻,等她须臾又何妨?”
“须臾”间,半个时辰过去,崔懿脸色发僵。
谢折眉心拧紧,吩咐手下:“去把人弄出来。”
话音刚落,东侧门便响起道娇媚柔和的轻呼——“妾身来迟,教诸位久等。”
珠雨涟涟的屋檐下,一只彩绣云头履迈出门槛。
贺兰香身着织金暗花白绫裙,外罩茜色牡丹纹大袖衫,衫衣乃是香云纱所裁,软如轻烟,走动间衣带飘扬,周身如云霞环绕。她左手雪白的半截小臂露在外面,戴了只剔透莹润的碧玉镯子,更衬出肤若凝脂,雪白无暇。
原本压抑肃冷的气氛,因她的到来而变得活色生香起来,连檐上残雨都跟着灵动不少。
贺兰香出了门,先对谢折盈盈一福身,笑道:“将军久等,妾身见过将军。”
谢折掀起眼皮,冷戾的目光望去,在细雨中,对上绸伞下一双弯成月牙的潋滟美目。
贺兰香头盘高髻,戴了套金银累丝的头面,簪花是新鲜现摘的红芍药,额上一点鲜红花钿,正与芍药呼应,美艳不可方物。
她对着他笑,眼中一点歉意,似在为迟来而感到愧疚,满面真诚。
谢折别开脸,驾马冷斥:“启程。”
贺兰香不恼不躁,柔款款地转过脸,又对崔懿与其他人赔不是,纵是妖娆难掩,依旧落落大方。
在她身后,丫鬟拎着鸟笼,里头的相思鸟啼叫清脆,她走到哪,鸣啼声便响在哪,年轻副将的眼神便停在哪。
“哎!”崔懿抬手便对严崖的脑袋来了一下,低斥,“别看了,人都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