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章紧拥张立宪,好似怀里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支柱和支持他活下去的动力,他放肆地大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张立宪笔挺的军服。张立宪笨手笨脚地轻拍龙文章的脊梁,他从不知要如何安慰人,若是换一个人,他或许反倒会斥责对方身为男人还哭哭啼啼是不成体统。张立宪不懂龙文章为何而
哭,但他知道,这个男人濒临崩溃。
张立宪哼了一首曲子,古老的调子,荒腔走板,这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给他唱的摇篮曲,他早已记不清准确的曲调和歌词。
在张立宪断断续续的哼唱中,龙文章安静了。
龙文章说:“我和我们团的美国佬谈过了,吴哲不用来了。”
张立宪跟不上龙文章跳跃的思维,只得跟着说:“嗯,他今儿也来不了了。”
龙文章点点头,“成,你回去吧,通知吴哲两天后渡江。”
“你们就非得过江?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任师座呢?”
“立宪,这无关信任,我只是想要我的兵多活几个人。”龙文章自己抹了一把泪,他脏兮兮的手瞬时在自己的脸上留下几道黑乎乎的痕迹,“我已经欠下了还不起的债,不能破罐子破摔了。”
张立宪似懂非懂,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油门一踩到底,吉普车绝尘而去。
这是龙文章和吴哲第四次渡江,他们带走了足够野营好几天的物资,一连三天音讯全无。
袁朗和张立宪这两个被留在家里的人除了干着急外也帮不上任何忙了。
张立宪每天会问袁朗三遍,“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袁朗会无一例外地回答:“快了。”
张立宪会接着问:“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要是他们被日军发现了怎么办?要是他们在流弹和炮火中平白无故地死了怎么办?”
袁朗则言简意赅,“不会的。”他相信龙文章和吴哲的实力。
第四天,张立宪就不再问了,因为虞啸卿给他派了一个任务——通知各团团长到师部集合,召开紧急会议。
张立宪懵了,他当然知道虞啸卿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开会议的目的,他的师座再也按捺不住要正式对日军展开全面的进攻了。
张立宪磕磕巴巴地说:“报告师座,炮灰……川军团团长龙文章不在阵地!”
虞啸卿随口道:“哦~那去哪儿了?”
“这个……”
“少支支吾吾的!他莫不是死在哪个女人的怀里了?”
“……”
“行了,他不在就不在,有他没他没啥两样。”虞啸卿摆弄着他的沙盘,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服侍情人,“他那团里不还有副团长么?正的不在副的来。”
张立宪难得顶嘴道:“那个林译哪儿像个军人,听说他还对自己的战友开过枪,这种人……”
“张立宪!”虞啸卿很是惊讶地盯着他最得意的部下,“你在帮龙文章说话?我还不知道你俩啥时这么熟稔了。”
张立宪辩解道:“我没帮他说话……”
“还说没有?!”虞啸卿很是不快,“为了他都敢顶撞我了?那个该死的家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师座。”张立宪带着撒娇意
味地说,“我错了。”
虞啸卿虚踹了张立宪一脚,“行了,还杵在这儿做啥,要我给你开车啊!快办事去。”
领了命,张立宪就匆匆忙忙地跑到各团去发放通知了。他最后去的祭旗坡,炮灰们还是不务正业,有事无事地朝对岸投放两颗炮弹,然后通通像是地鼠般躲着。张立宪遥遥地望向西岸,他默默地念着,“龙文章,吴哲,快回来吧。”
46
46、四十六章
在虞啸卿的号召下,虞师旗下的团营级单位的干部都齐聚一室,除此之外还有美国和英国的盟军。
会议是严肃而凝重的,他们在商讨着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拿下南天门这根硬骨头。虞啸卿在精致的沙盘之上指点江山,雄心万丈,他为这一天筹划了很久,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就是为了用更多的时间来部署这一场大战的火力,他早已胜券在握。
对这位有“年轻的凯撒”之称的师座,外国友人是很信服的,他的亲兵们更是视他若神祇,会议室中的人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他们恨不得立刻端上他们的枪冲锋陷阵。唯有袁朗格格不入,他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昏昏欲睡,若不是碍着太多人,他或许还会毫无形象地打个呵欠。
虞啸卿注意到袁朗的不在状态,问道:“我最厉害的团长,你有何高见。”
袁朗说:“我在等。”
“等什么?”
“等人,等证据。”
“什么人,什么证据?”
“我最优秀的兵,和这场仗必败的证据。”
袁朗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他竟说这场必胜之战会败,这无异于给在兴头上的众人都浇了一盆冷水。
虞啸卿当即就沉了脸,“袁朗,别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得瑟,我可不想你成为另一个龙文章。”
袁朗向虞啸卿敬礼,貌似毕恭毕敬实则不卑不亢,“那我们何不再等等。”
虞啸卿却是等不了了,他再也不愿再多花一秒钟在等待上,他要给此次军机会议做最后的陈词,而门外传来的喧哗打断了虞啸卿的陈述。
龙文章和吴哲前一天就从西岸回来了,可他们都受了重伤,才到祭旗坡就双双晕死,直到今日中午才转醒。而他们一醒来就听说了阿译和老麦去开会的事儿,龙文章拖着一身伤行动不便还是火急火燎要往师部赶,吴哲自然也是陪着玩命。等两个全身都缠满绷带的会走动的木乃伊飙车到师部,会议已然接近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