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腰缦回、盘结旋绕,这是渭水南岸,曾发生过“完璧归赵”的章台宫,也是“荆轲刺秦”还未发生的章台宫。
黎筝和嬴政的觐见与会面就基本上都是在章台宫进行的。
回想台宫之时,似乎还是发明白纸的时候,她将沉重的竹简替换为轻薄简便的纸张,以一介白身从舍人做起,一路做到了现在的万户侯,即便是嬴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白纸、火炮、西犬丘躲过地龙翻身的重要预言,哪一个不是从黎筝手里办出来的?
还有如今亩产量超高的土豆,昔日将黎筝收入麾下,他果然没有看错——
“陛下,丞相隗林求见。”
嬴政收了思绪,予以召见。
他本以为仅有隗林一人前来,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大秦未来的三朝元老、国之重臣,在今天,竟是以捆绑的姿态,被人拉扯上殿来。
慵懒地靠在“赵黎”新做的太师椅上,手持一本奏折翻看的嬴政惊得当场站了起来。
“这是——!”
目光死死盯着被束缚着手脚的黎筝,嬴政眼中燃起一团怒火。
谁敢将秦国的功臣当做阶下囚来对待?
但想到在场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黎筝同时拥有两个身份,嬴政又硬生生地忍住自己即将外泄的情绪,强自按捺着坐回了太师椅上。
他背后无形的黑暗气流翻滚涌动,衬着一身低气压,让来觐见的丞相隗林一干人等觉得君王的威势更为浓重了。
天潢贵胄的君王不论到哪儿都像是坐在龙椅之上,通身的威严逼得人不敢直视。
并没有理睬臣子们脸上肉眼可见地发憷,嬴政一双老鹰般锐利的双眼只紧锁在黎筝一人的身上。
那站在殿内中央,一袭白衣,蒙着面纱,比谁都有神棍气息的黎筝双手被束缚在身后,像是之前流传在她“赵黎”身份之下的商队中,极为畅销的油纸伞被束起的模样。
上尖下宽,中间门被一根绳圈给捆绑。
嬴政一时走神,差点都要忘记他的赵爱卿如同犯人一般被带上来的愤怒了。
“陛下。”丞相隗林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唤回,“臣此来有重事要向您禀报。”
嬴政沉着脸,道了句:“哦?”
上来就捆绑了黎筝,寒了功臣之心,他最好是有重大事件要向自己禀报。
手指在黄花梨木做的书桌上轻点,嬴政含怒而不发的声线低沉浑厚:“说来听听。”
君王家常用的薰香的气味从香炉中飘荡而出,白色的滚烟萦绕在嬴政的身周,他玄衣纁裳上的红色秀纹因着烛火的跃动,熠过一条流畅的淡金色流光。
面对如此君王,隗林仿佛经历了千万遍一般的熟练的禀报。
只期望这一回的事情,能如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按着他希冀的方向发展。
“回禀陛下,巫女白向您推荐的土豆不仅无法亩产两百石,还藏有
剧毒,给人吃了,会出现腹痛呕吐、窒息等症状。”
隗林再度一拱手,慷慨激昂,怒不可遏地道:“陛下,巫女白这是要浪费我秦国珍贵的土地与粮食,毒害我大秦的黎民百姓,陷群臣与陛下于不义啊!”
嬴政眸色明灭。
土豆有没有毒,他这个尝了一菜九烧的人会不知道?
要真是有毒,他吃了那么多,岂不是首当其冲的丢了性命?
男人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黎筝,见其手腕被粗糙的绳线捆绑的红了一整圈,正疼痛难忍的悄悄转动着双手,没有缓解少许不说,反倒越挣越紧,让绳子勒得越发的深。
发现自己被人注视,女孩倏而抬头,见是嬴政,莫可奈何地给了他一个苦笑。
嬴政抿直了唇线,骤然有些不悦,他攥着的五指放下了奏折,抬起虚空点了点黎筝:“土豆是否有毒还需检验,在此之前,先给白巫女松绑。”
睨了眼黎筝在他人的牵扯之下,有些摇晃的身躯,嬴政又启唇道:“再多加张椅子来。”
扶苏一路上提起的心算是放下了。
局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父王听了隗林丞相的话,第一件事不是火冒三丈怒气勃发地撤掉试验田地,而是先给小巫女松绑、赐座。
可见这位君宠甚笃的巫女阁下在父王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今天的土豆中毒事件,恐怕再发生个十多次,周围人都被惩罚的死光了,这小巫女都不会有事。
眼见着内侍当真给黎筝松绑、赐座,扶苏不由心下暗叹,她的待遇可真是比自己还要好得多了。
正要心头愉悦的勾唇,一个绝无可能的猜想自扶苏脑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