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儿不敢和他那种可怕的目光对视,撇开头道:“陈旺他爹生前说过,你家老头曾经跟他借过五两银子没还,这头羊,就当是还钱了。”
陈霜宁回头看莲旦,莲旦紧张得磕巴,说:“婆……婆婆从没说过这事。”
陈霜宁转回去,说:“我也从没听过,你可有字据?”
刘哥儿偷偷看了陈旺一眼,来了底气,双手掐腰道:“都是亲戚,当时就口头借的,哪来什么字据,你们可别说想赖账不还啊!”
他是一直惦记着这羊,那天没能牵回来后悔的不行。有陈旺回来撑腰了,他便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去陈老太太家里给牵走了。他早就想好了这么应对,就算莲旦两口子明知道他在耍赖也没法反驳。
可就在这时,陈霜宁突然往院子里的仓房看了一眼。
刘哥儿脸色一变,就要冲过去挡住门,却已经晚了,也没看清陈霜宁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仓房门已经开了,一头嘴巴子上被布缠得结结实实的奶羊,被他牵了出来。
这是怕羊叫,给绑住了嘴。
刘哥儿一跺脚,嗷唠嚎了一嗓子。
一直默默在旁看着的陈旺,毫无征兆地,突然举起斧子就朝陈霜宁背后劈了下去。
这陈旺劈柴的地方,刚好在仓房门口附近,陈霜宁一从仓房里出来,就是背对着他的。
陈旺的动作太突然也太快了,陈霜宁看似竟毫无所觉。
而就在不远处等着的莲旦,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已经来不及提醒了。他目眦欲裂,惊恐的惊叫声都咽进了嗓子里。
莲旦竟一丝都没犹豫,用这辈子从没有过的灵巧速度,蓦地扑了上去,牢牢地贴在陈霜宁的背后,双手猛地抱住他的腰,嗓子里发出“磕磕”似的怕到极点的声响。
有人发出尖叫声,有哐啷地沉重闷响声,还有种奇怪的令人牙酸的闷闷的碎裂声。
等一切都平息了,有冰凉的手握住自己紧紧交握在对方肚腹上的手时,莲旦猛地身体一颤,这才反应过来,该来的疼痛并没来。
他的手指被一根根小心地拨开,继而一只手被握住,莲旦被半强迫地从背后被拽到了身前。
他满脸是泪,脸色苍白。
陈霜宁将他一只手包在手心里,垂眸看着他,缓缓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要冒险护着我?”
莲旦眼珠急速颤动,他仓皇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嘴唇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被吓坏了。
陈霜宁不再强迫他,抬手将他拢进自己怀里,另一手牵住那只奶羊,往院门外走去。
转身时,莲旦看见刘哥儿蹲在地上,刘旺倒在他身前,直到此时,莲旦暂时都麻痹了的五感才渐渐恢复,这才听见刘哥儿尖锐的哭嚎声。
莲旦肩膀动了动,拢着他的人,在他头顶轻声说:“他没死,躺一段日子便会好了。”
荷包
回家以后,陈霜宁帮莲旦脱去外衣,又倒了热水给他擦了脸和手,扶着他躺好了,才准备出门。
莲旦却并不能安生,他脸色惨白,眼神像小动物一样饱含惊吓,陈霜宁一要走,他就拉住对方衣袖,惊惶地问:“你要去哪?”
只要轻轻一挣,陈霜宁便能轻易地将衣袖扯出来,但他没有。
他蹲了下来,目光平视着床上瘦弱惊恐的哥儿,轻声说:“我去把小旦抱回来。”
“小旦……,”莲旦嘴唇动了动,喃喃着,眼睛里这才有了几分神采,“对,小旦还在吴大娘那里……。”
陈霜宁抬手帮他掖了掖被子,双眸深深地看着他,说:“我很快回来。”
莲旦这才放开他衣袖,侧身躺回了床上。
纵然如此,陈霜宁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直到门板被合上阻挡。
……
晚上的时候,莲旦终于缓过来一些,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特别怕自己一个人在屋里,目光总是跟着屋子里另一个身影。
小旦喝完奶便睡着了,两手两脚摊开着,睡得舒舒服服。
屋子里这会儿烧得热,他把小被子都给蹬到了脚底下,莲旦将被子扯上来,用一角盖住了孩子的小肚子,又给他拉了拉衣袖和裤腿,约莫着不会着凉了才放心。
他忙完孩子,一回身,装好水的木盆和布巾已经被拿到了床边,莲旦抬头看了看,道了声谢,便洗漱起来。
完事以后,莲旦要躺下了,陈霜宁却并没收拾盆离开。
莲旦抬头看他,陈霜宁站在床边,也在低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
“你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护着我?”陈霜宁又一次问到,他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执着。
“因为……,”油灯灯光下,莲旦本来有些苍白的脸颊渐渐红了,“因为,你是我夫君。”
“如果,我没能及时阻止刘旺,你受伤,甚至是死了呢?”陈霜宁语气平静,声音却比平日里还要沙哑怪异。
莲旦看着他,眨了眨眼,说:“我没想那么多,当时也来不及想。”
陈霜宁垂着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他一阵,之后,他动了动嘴唇,说:“不早了,休息吧。”
今晚的陈霜宁,与以往有些不同。
莲旦躺下后,他弯下腰去,帮他扯了扯被子,然后吹熄了油灯后,也没着急离开,而是轻声道:“睡吧,夜里有事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