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不理,伸手来抢,争夺间,那只肘子蹦蹦跳跳离了碗蹦下桌,飞到了窗外的街道上。齐桓飞身而出,紧随猪肘子而去。陆水乐得拍手直笑,从背后抽出一截半人多长翠绿而笔直的细竹拿在手里转了两圈,这才踏着窗户跳出去,口中叫道:“你小心点!撞毁了这些摊子我得找景珏要钱赔偿。”
齐宣捡起地上的碎瓷碗,悄悄藏了一块。眼看四周客官全都聚到窗边,她轻手轻脚下了楼。这时,原本凑在窗边看热闹的一道身影也退了出去,捡起角落里的斗笠戴在头上,紧随其后而出。
城内遍布亭台楼阁,房檐上的瓦片上都缀着彩纸随风飘扬。偶尔见到几辆颜色鲜艳的小轿车停在柳树边,方向盘上拴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麻绳。
看来车钥匙忘记烧下去了。齐宣拍拍那纸糊的车身,轻飘飘晃悠悠的,也不知有了钥匙能不能发动。
“还不如烧辆自行车来得有用呢。”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赶紧回头,见到那个推着板车卖衣服的鬼魂。
“你跟踪我?”
那只鬼咧开嘴笑了:“不是,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对方扔来一件休闲外套,墨绿颜色,袖口已经磨得开了线,正是之前在剥衣亭被黑无常夺去的外套。她看着那只鬼魂,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人,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她不耐烦地哼了哼:“我这嘴,一时间改不过来。你想做什么?那些衣服是你在剥衣亭偷的?为什么你知道这件衣服是我的?又为什么要还给我?”
他低笑两声,阴恻恻地看着她:“问题可真多啊,只可惜,我不想回答。这件衣服已经付过账了,我只负责送货上门。至于你要不要,那是你的事情。”
说完,轻身一跃,单脚立于纸屋之上,他戴上斗笠,微微侧转头:“免费赠送你一个信息,要不要?”
“什么?”
“枉死城里有东西在猎鬼,不想死的话赶紧去目标地点接头,继续闲逛下去……”他转过头,只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你还有时间么?”
“你是说没有命魂会消失那件事么?有人给我两根判官笔芯,说可以护住天地二魂。”
“不是指这个,”他似乎笑了,耳朵动了动,“人的记忆本来自肉体,也就是魄。七魄散了之后,才转到命魂之中。没有命魂,也就没了储存记忆的容器。”
失去命魂的话,记忆保存时间不超过一日。
说完这些,他纵深一跃,消失在街角院墙之后。齐宣慌了,抬脚去追,原地跳了两下,并没有如预料中腾空飞起,离地只不过半米高。
手中这件外套似乎穿了许多年,颜色洗得淡了,绿中透着白。内衬打着补丁,绣了一朵小黄花。抚摸着那朵十分陌生的花朵,指尖忽然传来刺痛之感,仔细看去,原来那花蕊中混进去一根刺。她抽出那东西,发现是一根比手指还长的木刺。
“奇怪……这东西怎么……”这木刺一头尖锐无比,另一头却圆墩墩的,穿着一根红线,表面刻着精细而古怪的花纹。因实在细微,看不清楚,齐宣只好作罢,将木刺收在口袋里。
掏出先前藏起来的碎瓷片割开衣服内衬,只见里头塞着三张黄纸,摊开一看,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她脑中闪过几个熟悉的字句,仿佛先前有人无数次在她耳边诵念一般。
齐宣心头突突直跳,思索片刻后发现每次回忆起关键部分便会卡壳,只能作罢。她麻利地收好这些东西,将外套整齐叠好,塞在那座纸房子底下。幸好这房子足够宽敞,只是微微翘起来一个角度,却没有倒塌。
她贴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哐当哐当响了几声,有人叫道:“怎么回事?地震了?哎哟哟——这桌子怎么自己动呢?”
捂着嘴偷笑几声,她捡起一块石头压住那处房角,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悄然离开。
正准备回到酒楼假装从未离开,岂料没走几步已经失去自由。四面八方围过来几个穿着各异的人,有老有少,有穿着古人长袍的,也有西装革履的。他们嘴角带着笑,有两个手里拿着木棍,另外几个均空着手。
齐宣脑海里飞快转过几个念头——
钱?人?不对,是魂?紫衣人说她没有命魂,味同鸡肋,那就是为钱了!她掏出那两块银锭子,朝着他们亮了亮,随后毫不犹豫扔进了旁边的宅院中。果然那些鬼魂如饿狼扑食一般涌了进去,院子里吵嚷声一片。趁此时机,她拔腿就跑。
没跑几步,身后再次响起追逐的动静。回头望去,果然那群打得皮青脸肿的鬼魂们已经结束战斗追了上来。他们嘴里叫着:“把钱交出来!”
“钱不是都给你们了?”齐宣大叫。
“这点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才是叫花子好吧!我就这么点钱!”
“谁家烧银锭子就烧两块碎银啊?骗鬼呢?”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抠门的烧的!确实只有两块啊!”
所谓苍蝇鼻子尖,闻着味道就知道屎在哪儿,一只又一只鬼魂加入战斗,他们涎水连连,双目发红,口中的叫唤越来越大声。空气中黄沙弥漫,头顶上乌云笼罩,齐宣双腿异常沉重,一步步似是踏在了烂泥之上,失去着力点。她奋力往前,却举步维艰。
终于,她累垮了,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摸摸额头,沾了满手的汗水,下一个瞬间又化为水汽消失于天地之间。回头望去,那群孤魂野鬼越追越近,相距不过几十米远。她叹了口气,心中涌出放弃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