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眼睛……倒眼熟得很。秦爽正在脑子里搜索着对应的人,忽然被那个女人伸手一推,脚下一空,失重摔进了无尽虚空之中。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秦爽像一条躺在河滩上即将干死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汗珠倾盆而下,很快濡湿了被单。她嗓子干得像被人生生炸完了一支加特林二十响,体内水分消耗殆尽,她快渴死了。
这时,她察觉宿舍里暗沉沉的,阳台上的帘子不知何时被何人拉上。往其他三张床上看了看,室友一号在她对面,拉着粉色的窗帘看不清里面动静。室友二号在她斜对面,罩着淡蓝色的蚊帐,被子鼓鼓囊囊的应该在睡觉。再看正前方,室友三号正坐着靠在墙壁上,不错眼珠地看着秦爽。
这一下子给秦爽差点吓出心脏病,她颤巍巍地问:“老三,你在做什么呢?”
老三嘘了一声,压低嗓音道:“别吵醒她们,你……刚刚在说梦话,我给你记下来了。”
烧香,城隍庙,救救我。
秦爽于梦中反复说着这三句话。
youareyulul——室友的闹钟响起。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半,她没有时间思考,只能随着大家一同起身洗漱,准备下午的英语课。最近老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总要点名要学生临场用英语描绘一件事情的经过。秦爽各科都中下游,唯独英语在班级排名前几,因此常被老师盯上。
不出意外,今天依旧是中招的一天。
秦爽磕磕巴巴说起清明节兼职的经过,最后竟然将昨天撞鬼的灵异事件用英语完完整整地说出口。说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惊讶地扫视四周,幸好同学们全都昏昏欲睡,仅剩的几个意志清醒的也都在专心玩手机,没人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她最后看向英语老师,对上一张惊讶的脸。
老师问:“isthattrue?”
秦爽怔怔看着前方,盯着英语老师的身后。
一身黑袍的仇安年头戴高帽,手持勾魂索,满脸是血地坐在讲桌上。秦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猛一眨眼,讲桌上空空如也,那有什么仇安年!她揉揉眼睛,依旧如此。见老师追问得紧,她只好含糊其辞,将此事糊弄过去。
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连第二节课都没能坚持下去,就拎着书包悄悄溜了。
下午三点半,顶着烈日再次站在城隍庙前时,秦爽想起了中午做的梦。身体被太阳晒得滚烫,可胸膛里藏着的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如坠冰窖。她咽了咽口水,正要抬脚进去,意外看见一个熟悉的老面孔。
许梨打着一把红伞,走在墙根下的阴影里。
“奇怪,往常不是晨昏定省么,怎么大下午的跑来城隍庙……”
想着可以跟许梨打探一下仇安年的情况,秦爽不自觉跟了上去,却没有叫出声。她默默跟在许梨身后,来到慈航殿。
殿里没有其他香客,只在门边支着一张桌子,坐着一位头发眉毛全白了的老奶奶。老人抱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子,额头一点一点往下垂,正在打盹儿。她那细长的脖子上生满了皱纹,随着主人越发朝下的头颅而逐渐伸展开,像一张压箱底的布匹被摊平了打算用来裁衣裳,周身散发着腐败又刺鼻的樟脑丸的气息。
等那只头颅垂到老人胸口时,许梨上前敲响了桌子。
老人歪着头,抻开一双好似千层饼似的眼皮,慢慢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许梨摊开一张五元纸币,放在桌上,随后坐下:“老人家,我想算一卦。”
“我这里不算卦。”老人把那五块钱推回去,指了指神像脚下的功德箱,“想求什么的话,跟城隍老爷说。也许,会帮你实现的。”
“我不求未来,只求过去。”许梨盯着老人的眼睛,发觉那双瞳孔黑中带金,不似寻常人的眼睛,竟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惧。但这毕竟在庙里,许梨调整呼吸,慢慢恢复平静,“我想知道,过去的那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里除了柜子里的衣服之外,再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许梨存在的东西。她好似凭空生出来的一般,跟那个世界格格不入。她明明记得山野中的萤火虫漂浮在夜色中好似满天繁星,潭水清澈如无物游动着无数小鱼摇头摆尾……可现在,她却住在一间水泥房中。
“也许,是你小时候住在乡下呢,那不过是曾经的记忆。”老人听她说完,缓慢说出这几个字。她面无表情,许是年纪太大,脸上的皮肉早已僵化。
许梨冷笑一声:“可我看得清楚,这个所谓的母亲根本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老人不说话了,半阖着眼皮,仿佛困意来袭,她再也支撑不住。
许梨收回那五块钱,走到神像面前,在破旧的蒲团上跪下,她说:“如果您真的有灵,请告诉我,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真的?”
磕了三个响头后,她红着眼睛看着神像的眼睛,苦涩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脱?我分明记得,我是想死的。”
我自对天笑一笑(中)
描眉眼,裁衣裳,削一把竹骨,绑一段麻绳,比一比,号一号,画龙点睛,睫毛煽动,云霞飞舞,好比那风筝入蓝天,重新得了自由。
身处无边黑暗中,仿佛溺水了一般无法呼吸,她拼命舞动双臂,划开无休无止的水波,可终究是徒劳。费尽气力后,她停止了挣扎,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头顶上那一小圈的光亮,无力地伸出手,想最后抓住点什么,可掌心只有水流过,什么都抓不住,她张开嘴动了动,最后似乎说了一句什么,随后慢慢沉入无边无际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