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婉把吃的放桌上:“秦小也刚才过来,帮行疆给咱们送了点吃的。”家里有外男来,还直接进她那屋,她先解释着。
她又把两张大团结放沈老太面前:“奶,这是你上回给我的黄玉,我卖了钱,返你二十。”
沈老太放下鞋样:“你家里是干古玩的?”
姜晚婉没有刻意隐瞒:“嗯。”
沈老太若有所思,过了半晌,稀疏的眉头松开:“你父亲也是做这个的?”
姜晚婉颔首:“在鉴宝上,他很厉害。”
沈老太情绪有些激动:“……你爹是不是叫姜北望?”
姜晚婉嫁进来后很少提自己家里的事情,更没有对沈老太提过她父亲的名字:“奶奶怎么会知道?”
她忽然想起沈行疆说的,他们幼时见过。
难不成真的见过?
沈老太激动地拉住姜晚婉的手,眼睛都红了:“你……你不记得吗,51年你爹带你过来的,说是考察什么红山遗迹。我记得你才四五岁,你爹带你在河边迷路了,是我家行疆给你们带的路。”
“你和他玩,在河边捡了个黄石头送给他,他把你们领回家吃饭,你爹和我说,那个黄玉值钱,让我帮老四把东西看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我问他,黄石头值钱你咋不拿走,他说那是他女儿送给朋友的,他不能拿。他还帮我们看了,说咱老屋底下还有东西,我怕刨出来,从来不敢给这屋翻新。”
沈老太越说越激动,岁月爬过的眼角下耷着,老人的眼神却充满了神采。
51年……她虚五岁。
姜晚婉有种调味罐子在她心里打破的感觉,五味杂陈:“我模糊记得,爹爹带我去到特别贫瘠的地方,有个小哥哥带我下河玩,我不会水差点淹死,他为了救我腿磕在石头上,出了好多血……”
“他还去林子里面找到四五个野鸡蛋,他烧鸡蛋给我吃,因为我贪吃,他骗我说自己不爱吃,把鸡蛋都给我吃。”
沈老太笑着摇头:“他骗你的,六几年我们吃大锅饭,他从生下来都没咋吃过荤腥。”
说着说着,当年的记忆从黄色变得色彩鲜艳,姜晚婉甚至记起那年河水潺潺的声音,山里鸟鸣声,野花的香气,斑驳的树荫。
还有……那个留着乱糟糟头发,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哥哥,他全身都脏脏的,沉默寡言,基本不说话,但那双眼睛黑又亮,像夜空里面最亮的星星。
他看着瘦瘦的,却十分有力气,可以抱着她去抓蝴蝶,帮她抓蚂蚱,摘酸拐枣,小哥哥明明什么都没有,比现在还穷,却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沈老太忙不住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我记得他特别喜欢你,说你说话甜,乖,像个小糖豆。”
“我当时太小了,不记得爹爹带我去过哪儿,没想到是这……”
回家的途中,姜晚婉坐在火车上,年纪尚小的她很快就把这边的人和事淡淡忘记,只记得出门的兴奋和快乐。
回家后有段时间她也喜欢上爬树抓知了,程时关觉得脏,恰好他得了新的鸳鸯风筝,姜晚婉转头玩别的去了。
……她离开后,沈行疆又是怎么过的?
沈老太想到当年那个水灵的小丫头兜兜转转成了她家老四媳妇儿,还对她这么孝顺,心情美起来。
“老四因为他娘的事情耿耿于怀,从小不爱说汉话,不喜欢同汉人亲近,他能照顾你是我没想到的,你离开后,他更加不爱说话了。”
“我以为他这辈子都要和自己较死劲,谁知道你下放到这,他见你第一眼就魔怔了,白天去你身边转悠,帮你干活,晚上回来埋头苦练汉语,还怕自己发音不准,说得难听,不敢在你面前说话。”
沈行疆是沈老太一眼看到大的,他坚韧聪明,心性也最别扭,如果没有碰到晚婉,他这辈子就折在这了。
姜晚婉紧紧抿着唇,强忍住泪水:“他从来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装不会说话,没想到是怕我嫌弃他。”
他认出她了,却不告诉她。
……这个人,嘴巴除了会调戏她,没有半点其他作用。
沈老太帮她擦了下眼泪:“他就那样,有时候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点气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