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医馆来人报案,说丢了一个孩子。”衙役跑进来禀告。
提刑官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又是丢孩子,这个月都丢了多少孩子了。”
“捕头说他那边人手不够,特叫小的来请示您,能让县丞大人否与城东驻军署商量商量调点兵,毕竟涉及谋反和劫匪,叫军队介入也是合理合规的。”
“我会去说,”提刑官道,“叫他们先去把案子破了,孩子的事先放一放,别打草惊蛇。等借来了兵力,咱们直接打上劫匪的老巢,去把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全抓了。”
“是!”
衙役匆匆忙忙跑出去递回信了,提刑官抖抖衣袍,就去寻县丞。他找上门时,县丞还在喝着稀饭,美滋滋地考虑升官的事情,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来。
但听完这一桩接一桩的案子,他笑不出来了,搁下碗拿了自己的私印,叫上书记和提刑官就朝外跑。
笑话,在这关头,就是要他跳泥潭,钻垃圾堆,他身上全脏了,也不能让自己的仕途沾上半点污渍!
“师父,师母,呜呜呜,”小芸进门,眼泪就开闸了,“我错了,我下回再也不乱跑了……”
孤身一人的时候,她很坚强,甚至能冷静思考怎么逃脱,但见到了能给她撑腰做主的家长,小孩鼻子一酸,满腔的害怕与委屈找到了宣泄口,哗啦一下全涌出来了。
她的衣领子刚被热风吹干,这会又湿了。
安立夏担心得手都在抖,连忙跑过去蹲下把孩子抱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小芸,回来就好了。”
“手上皮破了,别乱蹭,师父给你涂药。”纪应淮拿了干净的纱布来,替她擦拭消毒。
送她回来的夫妇俩在外头停好车进屋,瞧见小芸被两个大人围着哄的场景,也放心了。
听说小芸没有爹娘,跟着师父师母过日子时,男人还担心是不是她师父师母不怎么管孩子,才叫她一个人跑这么远跑丢了。
“师父,这是送我回来的叔叔和婶子,我和他们道过谢了。”小芸介绍道。
纪应淮感激地和二位打了声招呼,并叫人拿了医馆特色大礼包来,送给他们,“多谢二位相救,孩子贪玩,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日多亏二位,这孩子才能平安回来,一点薄礼,请收下。”
男人推脱不得,拎着礼包,心里很高兴。虽说也没出什么力,但谁都喜欢被认可、被感谢的感觉。
“这姑娘和我闺女差不多大,能救一个算一个,又恰好顺路,不麻烦,”男人说着,扶着媳妇在就诊椅子上坐下,“医师,我们来是想给我媳妇开点药,她病了。”
纪应淮一听,仔细看了看女人的面色,很像是郁证。
“最近碰上什么事了吗,心情是不是不太好?”他问。
女人反应有点慢,点点头,但没开口,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放空,神情疲惫,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致。
但纪应淮整理桌子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她就突然一惊,朝他手上看好几眼。
男人替媳妇说:“我闺女被劫匪抓走了,我俩去找,去报官,都没找到孩子。我媳妇着急了好几天,晚上颠来倒去就是睡不着,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病了,饭都不想吃。”
纪应淮给她把了脉,又弦又细,她的舌象整体都偏白,气郁血虚没跑了。
“前些天是不是哭过,哭得很厉害?”
男人点头,“知道闺女被拐走的那天晚上,她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眼睛都不咋能看清东西。”
纪应淮在纸上写下,郁证,忧郁神伤证。
这病放在现代医学中,大多数人都听过它的名字,抑郁症。
女人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又容易受惊,是很明显的抑郁症轻证的表现。
西医上有很明确的定义,还有HAMD抑郁量表可供临床诊断和治疗效果评估。*
纪应淮曾经在参与安宁疗护项目时,对癌症晚期患者的抑郁情况做过调查,写了好几篇论文,所以对这方面的内容他了解得不少。
作为中医学博士,他西医的课程也学得很不错,但可能是因为自身对祖国医学的偏好,他更喜欢从中医角度去解释疾病。
郁证的病因病机不难讲,忧郁不解,心气耗伤,导致营血不足,血不足自然就无法供养心神,从而引起心神不宁等一系列症状。*
他开了甘麦大枣汤,养血安神。
“在这稍等我一会,我去拿药。”
人家送小芸回来,对他们有恩,这个医药费纪应淮自己来出。他和账房说了一声记在自己账上后,拿了药给夫妇俩。
账房做账也辛苦,不告知一下后面对起账来会很麻烦。
既然小芸找到了,纪应淮决定带着她跟着夫妇俩一块去一趟衙门,他得和那边说一声,免得人家白花力气。而且小芸见到了劫匪,说不定能为找到其他孩子提供点线索。
“立夏,我把牌子翻过来了,要是有人急着找,你让药师先给他看看。”纪应淮揉了揉他的脑袋,嘱咐道。
“知道了,夫君。”安立夏坐在太师椅上,乖巧应声。
像一只把尾巴盘在脚边,端端正正坐着的可爱小猫,纪应淮眼露笑意,朝他挥挥手,“我尽快回来。”
说尽快,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衙门那边借的兵力,在县丞去和他们交涉后,很快就借到了。捕快们肩上的压力一松,全部去干他们熟悉的破案抓人的活了,把剿灭劫匪、解救小孩的大事交给了驻军。
巫医的案子看起来牵扯范围大,麻烦,但其实是好办的。
因为在这期间,城门一直是封闭状态,只要把城内和他有联系有恩怨纠葛的所有人都排查一遍,就能找出凶手。
捕快们带着仵作一起去了他们找到的第一凶案现场,根据痕迹分析,仵作觉得他的死和劫匪应该没什么关系。
毕竟哪个劫匪会有耐心跟在目标身后,一路尾随他五六十米,直到这目标抵达河边才动手啊?
一刀下去,直接一了百了,何必这么麻烦。
仵作怀疑,凶手是个头回作案的新人,因为巫医脖子上的掐痕姿势很别扭,而且,他连自己的作案痕迹都不知道隐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