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泠沉默片刻,说:“那我祝殿下君临天下,子孙满堂。”
李长泽手中的笔一顿,看了贺景泠一眼,那眼神分明含着笑,里面的寒意却毫不掩饰。他轻笑一声,低头拿笔就写,却没给贺景泠看,写了一半直接丢了笔,把灯放入河中推远,说:“不写了,光写有什么用,得做。”
贺景泠下意识接着问:“做什么?”
李长泽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不多做,哪儿来的子孙,”他的眼神掠过贺景泠的腹部,“看来我还要加把劲了。”
贺景泠:“……”无耻。
他暗骂李长泽个不要脸的,他不要自己还要,于是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见贺景泠吃瘪,李长泽心情大好,大步跟上去:“方才你诈那小贩时多神气,现下这是怎么了?”
所以他是一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看戏?
贺景泠这才想起来脸上还戴着一个东西,他取下来突然问:“这东西你在他那儿多少钱买的?”
李长泽十分得意:“那小贩还算有眼力,知道我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二十两银子。”他竖起两根手指。
贺景泠:“……”
他没心情计较李长泽话里的真假,目光被前面吵吵嚷嚷的人群所吸引,几人分开了这么久,没想到何升还没有离开。
何升旁边还有一个人。
何升扶着老人走到石桥边上坐下,蹲在老人面前说:“我给您看看腿。”
老人穿着简单,虽然满头白发却仍然精神矍铄,被何升扶着坐下后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何升是在和贺景泠他们分开后看到一个老人被人挤倒在地,于是便上前扶了一把。
“举手之劳,老伯,您住哪里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老人说:“多谢你年轻人,我府上的管家就在这附近,一会儿就找过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他。”
看老人虽然穿着简单,但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人,何升心想兴许是哪家的长辈。
既然帮了人也不好现下就离开,他说:“那我在这里陪您一起等您府上的管家找过来。”
老人再次道谢,问何升:“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何,名敬尧,单字一个升。”
“敬时尧务作,尽力禹称功2。好名字。”老人感叹了一句,接着又皱起眉来:“怎么听你的名字有些耳熟,能让我有印象的,想来你也是个人物。”
“无名之辈,许是刚巧和老伯您身边某位认识的人名字相似。”何升谦虚道。
“年轻人谦虚点好,老朽看你气度不凡,想来家学渊源,家里是做什么的?”
何升:“原先读过几年书,后来承了父业四处经商。”
“商人?”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老人一愣,随即态度明显冷了下去,自觉是好言相劝,“商人重利,皆是唯利是图之辈,你年纪轻轻,不想着学以致仕,却自甘堕落成了追逐名利之徒,岂不可惜!”
何升不知道方才还和善的老伯为什么会对商人有如此重的偏见,不过他也没打算解释什么,毕竟一个人的观念如何不是他三言两句就可以改变的,但这也不意味他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何升淡笑说:“人各有志,岂能一言蔽之。”
老人看了他一眼,见何升态度不卑不亢,冷哼一声,语气不冷不热:“你年纪轻轻不思进取,还喜欢逞口舌之快,倒是老朽看错眼了。”
何升抬头:“老伯您看朱雀大街眼下情形如何?”
老人不明所以,说:“人如海潮。”
“您说这是为什么呢?”何升继续问。
老人目光一凝:“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是去当今陛下治理得当。”
何升不疾不徐道:“您是读书人,想来对朝政了解颇深,圣德七年,陛下打破旧规允许大齐商人和他国通商往来,圣德十年,陛下在又大幅度降低行商税赋,颁布行商令为商人跨地域经商大行便宜,圣德十五年,陛下将盐铁官营改成官商合营,后来更是有了民营一说,如今大齐欣欣向荣,朝廷重视商人活跃,以致经贸发达,何来高低贵贱一分。”
老人被堵的哑口无言,何升见状温和一笑也不再多说。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老人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但何升也没有要问的意思,依旧遵循着一开始的承诺等着老人府上的人来接。
贺景泠和李长泽站的地方并不显眼,他回来这么久,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贺承礼,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煊公子?”
一道苍老的略显迟疑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寂静,贺承礼和何升同时望过来。
探望
贺景泠看了眼喊自己的人,是贺承礼府上的老管家,手里拿着包像是糕点的物什,大概方才是去买东西了。他现在原地没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人的目光在他和老人间来回逡巡。
何升看了看贺景泠,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老人是谁,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老管家还要说话,贺景泠重新戴上那张面具,声音冷淡:“认错人了。”
老管家面露凄色,他是看着贺景泠长大的,又怎么可能认错人,瞧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变成现在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悲从中来,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也听说过,只是老太傅在家不让提起,所以对贺景泠如今的情况知之甚少。
但不管怎样,他都相信不管贺景泠如何做,做什么,都有他的苦衷,当年那样性情飞扬的小公子,谁见了不欢喜,如若不是家逢巨变,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