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淑默不作声,不回应,但也没阻止阮芷碎嘴。
阮芷继续说:“虽颜家富足不假,可姑爷和颜家到底隔着一层。我看啊,姑奶奶这是把颜家人当皇亲国戚一般待着了,我们姑娘都排到了后边去。”
许是这句话戳到了郑云淑的痛处,她打断阮芷:“别说了,大姐姐对我也很好。”
丫鬟遂抿唇住嘴,并不见被斥的悻悻神色。因为她不是真的不满,只不过是看主子心闷,用她的嘴替郑云淑发泄一二。
郑氏待客周到,除了有颜家家大业大的原因。另外,她作为颜夫人的弟媳,面对夫君的家人,怎么也该做出十分的态度来,免得教人挑剔,所以殷勤周到些无可厚非。
但放在郑云淑这头,在她心里,她和颜姝都是来到谢府,解决婚事的姑娘,不考虑人家为客的身份,稍一钻牛角尖,就会生出嫡姐厚此薄彼之感。
是非公道全在人心,放在心眼狭窄的人身上,便会想得坏了去。郑云淑倒不至于那么不懂事,她只是有些不大高兴。
回到正厅没多久,有丫鬟传话说客人已收拾妥帖,正往这边来。郑云淑跟着郑氏去迎,远远的,就看到了颜姝娉婷绰约的风姿。
她上身是一件杏子黄暗花绫的交襟袄衫,下配浅丁香缂丝紫藤纹的百迭裙,另裙边还有两层捻珠妆点,细小的米珠在施施前行时,随腿部的起伏流动光芒。外罩一件白狐毛滚边的象牙白长褙子,柔软蓬松的毛映在颊边,衬得人雪腮香肤。
颜姝虽是盛装打扮,头上却不曾繁琐,只梳了常见的垂鬟髻,戴着两件头饰。一支羊脂玉刻玉兰花苞样式的简单玉簪,另一件,是一柄侧垂的缠花紫藤,精巧细致不提,呼应了百迭裙上的图案,雅致中又提拔了几分娇俏,正是这个年纪姑娘独一份的鲜活。
郑云淑身上的妃色缎子,头上的镶宝石凤蝶玉簪,顿时被比到了地上去。
她这一身已是自己屋里最好的衣裳和首饰,美是美,和颜姝的妆扮比起来,就落了俗套,韵味不足。
年轻姑娘脸皮薄,又爱美,在同龄人面前被比得黯然失色,很难不会介意。这种落差感藏在心里,越积越多,最后转化成对人的不满。
集市
两家人寒暄入席,男子聚一侧,女子聚在另一侧。
颜姝的座位与郑云淑相邻,落座后,母亲在与舅母说话,她便侧过头与郑云淑交谈:“云淑,可叫你们久等了,我素来磨蹭,还请包涵。”
颜姝说话时,一双美目望着郑云淑,发现她并未回视,嘴唇微抿,脸上的笑容勉强。她觉察到郑云淑心中起了芥蒂,不过并不着急着去维护。
一来,现在不是场合。二来,两人还不熟,即便交朋友也得多方考量,不是朋友,那她没必要去哄着讨好。人与人能否熟识深交,并不是一方一昧努力迎合就能办到的。颜姝一贯的交友准则,是她只需要真诚地展示自己,合拍的人自会互相吸引。
对于颜姝的自我调侃,郑云淑的回应淡淡的,她只是摇了摇头,轻言细语道:“无碍,你们是客。”
三言两语之间,颜姝就看出来了,她舅母这位妹妹,是个内向又玲珑心的人儿,颜姝自己是个直率活泼的,别人不理她,她也不介意,自己另寻开心。
听闻母亲在同舅母商议,明日去添置些东西,颜姝便接话说:“也不知京城有哪些出名的膳食点心,不如,明日我和母亲出门去瞧瞧,待找到了,请舅母和舅父来品鉴,看甥女我眼光如何?”
她一番话说得几位长辈都笑起来。
谢秉安笑言:“真是个馋嘴猫,这顿还没吃完,就想着下顿了。”他笑话过后,又接了颜姝的话头,“好,那舅舅就等着看你能找到什么美味佳肴。”
颜家一家人暂住在谢府,即使是近亲,对谢家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尤其是操持庶务的主母郑氏,不知添了多少需操心的事。主家招待周到,来作客的人更该有所报答。除了该有的答谢礼数之外,小事上也可多多付出。一套茶具、几匹布、难得的果品吃食,都能以表心意。勿以小而不为。
这便是人情亲恩,有来有往拧成一股,才能好得长久。将来颜家若要在京城扎根,有谢家照映帮扶,许多事都能轻松。
如果由颜父颜母来主张宴请,有些刻意,又显得似乎是谢家的宴席招待不周,让人难堪。但由颜姝来出面相邀,借口腹之欲的名头,不那么正式,就不会让人多想。这事双方都没负担,刻意的味道便能轻松揭过去。
因此谢秉安和郑氏都答应得利落。
当然,如果谢家主君和主母不是颜姝的舅父舅母,宴请邀约自然是颜母来主张才正式。
欢笑过后,席间气氛松软,郑氏的话也多了起来:“明日是中和节,西市的集市与相国寺都比平时要热闹些,我带姑姐和甥女去走一走,添置些东西。另外,二月十五就是花朝节了,提前准备准备,是极好的。”
颜家之所以一月中就动身来京,就是为了赶上花朝节。花朝节是未出阁的姑娘们能施展才艺的传统佳节,节日风俗纵情浪漫。有郑氏牵头,能参加一场京中权贵高门举办的赏红宴,多在那些官夫人面前露露脸,有人说亲,媒人登门多了,有多方选择比较,择其优再换庚帖,才不至于盲婚哑嫁耽误了好姑娘的一生。
庆朝没有严格的男女大防,年轻的公子与姑娘们在节日宴会上可以一同赋诗行令,如果有青年才俊与颜姝两相意合,再求娶结亲,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