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事多的贵人已处置妥当了,独自打马前来谢宅。随从小厮递上帖子,只有下人将其迎进前院,与男宾客留在一处。
幸而秦少珩他们早就到了,因为在颜家只认识颜姝,他们几个无所事事,只能玩玩颜淙拿过来的投壶。一见奚元钧过来,百无聊赖的神情顿时焕发鲜活。
“元钧!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秦少珩从石凳上站起来,朝奚元钧抛了个东西。
两人隔了十几步远,一个敢抛,一个能接。奚元钧抓住空中朝他飞过来的东西,握在手心,原是个早枇杷。他又将果子抛给另一个人,坐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水喝:“说了要来。”
他之前给颜姝回过帖,已应过要来赴宴,凡是没要急事,他便不会爽约。
秦少珩他们挤眉弄眼互换眼色,虽然都知道奚元钧一向信守承诺,但怎么总感觉他在颜家说这种话,味道就是不对呢?
颜姝也是直到午宴开席,才知道他来了。
宴席是男女分开,却没有相隔太远,就在一左一右两个厅里,中间仅几道屏风隔着。
看到奚元钧的时候,颜姝前行的脚步顿住,心头滞了一瞬。
其她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本以为不会出现在颜家的面孔,之前那惋惜的郁郁之情一扫而空,柳暗花明。人人展颜而笑,都想着,方才颜姝说没热闹看了,现在人来了,是不是有热闹看?
吃罢午膳后要比之前好一些,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玩乐的、逛园子的,自行请便。因此午膳用罢,颜姝请来的年轻客人,寻常来说都该到一处聚一聚。
之前招待女客的时候还没觉得,待到这时候,颜姝才发觉这是好大一群人。她所邀的人不仅都来了,柳姑娘、夏姑娘,还带了几个喜欢颜姝做的首饰,对她好奇,想要见一见的姑娘。另外,翁家也来了不少人。这两批人聚到一处,估计有二三十位。
人数太多,颜姝便张罗丫鬟婆子在水榭摆几张桌子,供她们去那里玩些清净的文字游戏。
这水榭,便是当时奚元钧来园子里看时,远远看过,建在莲花池上的。
当日园中空旷,处处一片寂寥,即使景观并不败落,也不免有淡淡的萧瑟之感。然而不出半月,这群生机勃勃的年轻人闲闲漫步在水榭长廊上,此地顿时一派欣欣向荣。连池边野草都仿佛挺拔了不少。
水榭遮阳清凉,正适合这样的午后,友人小聚,喝茶、赋诗、作画、品评。
颜姝手下的人,平时都已被她训练有素,临时布置出来的水榭,也处处雅致。那墙上、横梁处,还挂了颜姝珍藏的古画真迹。水榭顿时摇身一变,仿佛是哪处诗社的集会圣地。
姑娘们坐下歇息,看到向来醉心诗书的翁家子弟,还未来得及坐下,先聚到画前欣赏。
看这几幅画作,便知颜姝偏爱花鸟墨作,要形态生动,要笔墨简练,以敷色淡雅为佳。
几人围着一幅《狂风白鹭图》品评,赞声不止。
一道泠泠男声徐徐道:“前朝时柘之作,擅草石,多画败景。”
颜姝眼睛一亮:“三哥哥竟也知道时柘?”这是一位并不出名的画家,并且表字生涩,不与常见表字同流,会知道他,要么同为喜欢他的画作,要么记性极好。
画上并没有落款和个印,能认出来并非易事。颜姝想着,要么翁霁二者皆有,要么就只是博闻强识。
她人到惊时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一旁其他男子同样大惊。
奚元钧倒还面色如常,秦少珩他们眉头高高吊起,都很意外颜姝竟然和翁霁之间,不仅熟到送状元糕,还如此称呼。
翁霁答复颜姝:“我也收藏有时柘的画作,若臻臻喜欢,改日可赠你品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下连奚元钧都绷不住脸色,为翁霁和颜姝二人之间如此亲密的称呼感觉到别扭。奚元钧自知对颜姝并无男女之情,但他知道颜姝对他的心思,这时候听她与旁人交流甚欢,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波澜。
聊起喜欢的画家和画作,颜姝有些沉浸,不免和翁霁多说了几句。大概翁霁也意外找到知音,也和她主动有话说。因为太投入,就有些旁若无人之感。
直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响起,打断颜姝思绪。
她朝声源看去,就见秦少珩说:“五月的莲池如此美丽,翠叶下藏了小花苞似乎含羞带怯,这多适合作画?元钧,你书画俱佳,不如摆了笔墨来,作画给我们瞻仰瞻仰。”
秦少珩此话一出,即刻得到众多追捧,都闹着要看奚元钧作画。颜姝这个主家,听客人要作画,自然得赶紧唤人来安排。
明明奚元钧还未答应,气氛已被一群人造了起来。案上摆好笔墨纸砚,一群男男女女都望着他,等待观看奚世子大作。
奚元钧看向秦少珩,静静一眼,实则无声表达责怪。怪他自作主张,非要推他出来成瞩目焦点。
秦少珩晒然一笑,丝毫不怕。他看翁霁和颜姝聊那么欢,作为奚元钧的好友,当然要出面阻止一下。再把奚元钧推出来表现一番才能,引佳人爱慕。
他望向颜姝,果然见颜姝已经转移了注意力,专注看着奚元钧这边,期盼他的画作。而立在她身后的翁霁,秦少珩看着,怎么感觉翁三的神态不如平常那样淡泊了呢?
再说奚元钧。
事已至此,在场的人全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他念在今日在颜家的份上,犹豫再三,还是一言不发站去了画案前。
只是,因为是被迫的,奚元钧额前青筋起伏,迟迟静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