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关瓷缓缓推开商颂川。
而商颂川这时也恢复了平静,拉开和关瓷的距离,他手指碰了碰鼻子,刚想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关瓷忽然问:“你觉得我应该在外婆临死之前,说一句原谅她吗?”
关瓷没问原不原谅,只说应不应该,应不应该的意思是就算不原谅,不释怀那些年的恶意,但她终究养了他很多年,让他读书识字,现在她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唇齿微微一动,发出几个她想要听到的音节,给她这一辈子划上一个尚算圆满的句号。
商颂川闻言,想了一下,看着关瓷说:“你想就说,你不想就不说。”
关瓷眼睫快速眨动,他意料里的回答,是商颂川气愤地说不应该,他想这也会是他大部分朋友,听完他的过去的,会给出的回答。
少部分心软的可能会让他说一句原谅她。
但商颂川二者都不是,他说你想说就说,不想就不说。
他不去思考应该不应该,正确和错误,只考虑关瓷的想法,仿佛关瓷的想法是最重要的,关瓷想做什么,都可以,关瓷的想法是一切的主宰,决定万物的源泉。
这种被无条件支持的感觉很不错,关瓷垂下眼睫,想着。
片刻后,关瓷抬起头,说道:“我不想说。”
商颂川看着他,颔首道:“那就不要说。”
日光往西,洒在两个同样英俊的青年侧脸上,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过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挪开,去看脚下凹凸不平的草地,去看远处绵延起伏的山峦,去看展翅高飞的鸟雀。
“我们回去吧。”关瓷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
出来大半个小时了,估计那屋子人的怨气都散了不少,商颂川同意了。
两人并肩往山坡下的小白房走去,只是刚走到院子里,尚算安静的西卧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喊声,先是一个人,随后是好几个人混杂在一起。
关瓷脚步停顿了一下,接着他恢复正常的步伐往屋檐下走,距离西屋门口还有五六步时,孙红走了出来。
看见门外的关瓷,孙瓷叹了口气,说道:“你外婆没了。”
关瓷扭头,往西屋看去,隔着一堵厚实的泥墙,什么也看不见,他轻声回道:“我知道了。”
大城市和发达地区的农村,人死后送进火葬场火化,不过在云水乡,没有火化的说法,家家户户的老人都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和寿衣。
换好寿衣,把尸体放进棺材里,还要请一位“神仙”,“神仙”可以说是风水先生,负责找一块风水宝地安葬老人,同时辟邪送灵。
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翌日一早,关外公和关瓷披麻戴孝,去亲近的人家告知关外婆去世的消息,下午,关大外公请的风水先生来到家里,拿着罗盘,附近的山野田地逛一圈,选择好了墓地和安葬的日子。
安葬的日子是在八天后,关外公又请了扎灵堂的手艺人,布置关外婆的灵堂。
晚上,吃过晚饭,关大外公继续安排:“关瓷,你这几天辛苦一下,晚上睡觉前都要记得给你外婆烧香。”
关瓷终于找到机会了,他看了眼屋子里众人,对关外公道:“外公,我明天要回南城。”
关外公是个老实木讷的男人,他从没打过关瓷,只是他很听关外婆的吩咐。听到关瓷说明天要走,沉闷的老人猛地站了起来:“你明天走?你还要处理你外婆的后事,给你外婆捧碗摔幡,你不能走。”
关瓷:“我工作很忙,能回来几天已经是极限。”
关瓷不在乎身后事,他能在关外婆临死之前,回家,送她一程,已经算全了他们祖孙一场的缘分。
关大外公在桌沿敲了敲他手里的老烟枪,拧眉:“关瓷,你是你外婆唯一的后人,你这段时间必须留在这里,至于工作,你好好说说,你们领导肯定能理解的。”
关瓷看向关外公:“外公,所有的费用我都会承担,但是我明天一定会回南城。”
关外公颓然坐下,苦着脸看着他。
而关外婆的三妹听到这话,冲了进来跪坐在地上,嚎叫道:“大姐,看看你养的没良心的后人啊,你真是白养了,你昨天才死,他明天就要跑了。”
关三妹同样不快:“关瓷,工作再重要也没你外婆重要啊。”
关小弟语气更加严苛,甚至带了憎恨:“关瓷,你他妈真没良心,你外公外婆养你这么大,不就是指望你养老送终吗?你真的是要丧良心啊,和你那个爹一模一样。”
今天在家里的亲戚不仅是关外婆和关外公的兄弟姐妹,还有村子里交好的亲戚,听到关瓷明天就要离开,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商颂川刚帮扎花圈的师傅拿了两根竹条回来,听到客厅里传来吵闹声,商颂川大步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关外婆的弟弟妹妹等人接二连三的恶毒指责。
而这时,关外婆邻居苍老的脸颊上满是不理解:“关瓷,你小时候你外婆多疼你啊,你小时候大半夜病了,她冒着雨都跑去给你找大夫,你就这样走了,你外婆养条狗都比养你好。”
眼见还有数不尽的指责奔向关瓷,商颂川忍不了了,他大步走进客厅,在关二妹指着关瓷的鼻子骂他丧良心,白眼狼时,斥责道:“关瓷还没良心?还心硬?还不孝顺?”
商颂川这两天在孙红那里得知了很多往事:“关瓷没良心,就不会大学的时候一天打几份工,给他外婆做子宫癌手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起早贪黑拿了十几万出来,你们说他没良心,关瓷没良心,还会管两位老人?他拿钱找人给他们修新房,一个月几千块的抚养费,你说你们孝顺的儿子,一个月给你们有五百的养老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