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歌懒洋洋地见了赫阿济格,果不其然,赫阿济格开口便道:“我的儿子对不起你,但是他现在快死了,请遍了这附近的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你是我最信任的神医,你让我的妃子怀上了孩子,能不能再救我的儿子一次?”
余歌沉默了片刻,道:“在我刚开始学医的时候,我的师父告诉我,医者所能遇到最难的题,就是当你的仇人成为你的病人,这个时候,要不要挽救他的生命?这个答案,我一直想不出来,还以为这样的事情,此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谁想到造化弄人,还真的让我给遇上了!”
他说的这番话,赫阿济格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但救子心切,此时不管余歌说什么,他都只好听着。“你在帮我种子的时候,”赫阿济格说,“曾经说过,云峰有可能不是我的儿子,的确我的王妃曾经被人抢走过,但是我早就告诉过我自己,不论他是不是我亲生的儿子,我都把他看成我最亲的孩子!今天为了救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儿子得罪了你,我可以替他向你道歉,我可以跪下向你道歉!”
赫阿济格说完,向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袍子,就要弯曲膝盖。
“等等!”余歌突然扶住了赫阿济格——与其说扶,更像是一把抓住了他,“左贤王不必屈膝,我会为您的儿子治病,但是亦不是无所求,我有个要求,只要左贤王答应,我就尽我所能救活郎云峰!”
余歌终于去看了郎云峰。现在的郎云峰,躺在塌上,气若游丝,时断时续,双眼紧闭,再也看不到那狼一般的目光了,双唇微启,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余歌四诊完后,对赫阿济格道:“现在他是这副样子,王爷该不会指望他能恢复如初吧?”
“我只希望他的心还能再跳动下去!”赫阿济格道。看样子他真正是经历了两天的绝望。
余歌道:“我能让他活下去,但是他也许这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睁不开双眼,就算能够睁眼,也无法像常人一样说话、行走……王爷真的愿意拿承诺来换这样的结果吗?”
赫阿济格几乎没有思索地:“我愿意,你说的要求我刚才就答应下来了,我到时会兑现,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立字据。”
“字据就不用了,我信王爷是条汉子,必定守信,”余歌知道,就算立了字据,赫阿济格若想毁约,也不费吹灰之力,关键在于,他提出的条件,让赫阿济格能够接受,所以不需要字据,“但也得拿纸笔来,我给王子开方子。”
开完方后,余歌来到了伤兵的营帐,找到了王雄。王雄已是回天乏术,但躺在那里,仍在不停颤动着眼皮,好似放不下什么。余歌将一只手盖住王雄双眼,俯□,在他耳边道:“张喜他们已经安全逃脱,你六爷我也会让他平安离开,我拿性命同你担保!你放心走吧!”
掌下的颤动停止了,余歌也是一僵,久久没有动弹,直到滚烫的泪,洒上已经冰凉的人。
那天,陆崇基找到余歌时,他正站在尚未休憩好的城墙上,遥看着白狐城下滔滔的江水,流向如血的天际。
“永言?”陆崇基爬上城墙,站到余歌身边,生怕他被风吹倒了,“你在看……在看这江水?”
“这不是江水。”余歌喃喃道。
“嗯?”
“这是世人未见的英雄泪!”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句,实际化用自名曲《关大王单刀赴会》的《驻马听》“这也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一句,非常经典,原曲是这样的:
[驻马听]依旧的水涌山叠,依旧的水涌山叠。好一个年少的周郎,恁在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暗伤嗟。破曹樯橹,恰又早一时绝。只这鏖兵,江水犹然热,好教俺心惨切。
周仓(白)好水哈!
关羽(白)周仓!
周仓(白)吓。
关羽(白)这不是水!
[驻马听]这是那,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余歌没有带兵,也没有关二爷的豪气,他还是要小气一点,所以说不出“英雄血”这话,说着“世人未见的英雄泪”是想到太多人有太多酸楚,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能让江水代替他们流泪吧。
☆、约定
西夷军接下来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攻到了首都附近,期间,“陆崇基的”儿子和赫阿济格的儿子先后出生。知道自己得到的果真是男孩之后,赫阿济格松了一口气,对余歌越发器重。而余歌在快入京畿时,便患上了嗽疾,一直咳个不住,直到喉咙咳破,痰中带血,也停不了。随军的药品不多,余歌便开了方子,让人去当地的药店抓药回来煎服。此时虽然没有郎云峰再给他添乱,但宋杰始终不信任余歌,余歌开的每个方子,他都要瞧一遍,他也略通医理,看得出那些的确都是止咳调理之药,方才罢了。郎云峰吃的药,宋杰也十分质疑,他总觉得余歌是要蓄谋害郎云峰的,但是郎云峰服药后,真的起死回生,甚至能够手脚乱动,口中哼哼,只是仍睁不开眼。
余歌固然有令郎云峰残喘的医术,却一直治不好自己的咳嗽,直到攻到京城也不见好转,真是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陆崇基急得要死,余歌告诉他:“我的小病不碍事,你管好自己的命就行了!”
的确,一场场仗打下来,余歌没有一次不悬心,陆崇基能够一次次全身而退,连伤也没有几个,的确是在受着冥冥中的庇佑。
西夷军接近京城时,燕北王也在封地起兵,策应西夷军,颂军应接不暇,亡国指日可待。西夷胜局已定,余歌去见了赫阿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