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车门已经打开,肖走下车来,微笑着唤我。我缄默地看着他,那些已经被我深深埋葬的前尘往事,随着他的出现突然升腾翻滚,心底呻吟,不知如何回应他的招呼。
“你不是又不认识我了吧?”他走过来,伸手揽我的肩膀。微微一缩,我终于能够开口,“肖,你怎么回来了?”
不顾我的回避,他的手坚持落到我身上,坚定有力,五指收紧。“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追求你,我会很有耐心。”
“肖!我现在心情很糟糕,一团乱,你就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
“我知道,是为了你爸爸开刀的事情吧。”他略略收起笑容,“所以我才赶回来,照顾你啊。”
“你怎么知道——”有些诧异地抬头,但是立刻暗骂自己愚蠢,他都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场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我这样小小的普通人物,在他的手里,简直无所遁形。
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接受还是不接受,肖的强势,开始表露得一览无遗,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全面插手我家的一团混乱,钱是个好东西,可以买到最好的治疗,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照顾,还有我父母的感激。仿佛一夜之间,肖在妈妈的眼里成了新好男人的象征,每天开口闭口,都是赞他对我如何用心,如何周到。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个男人,当初有恩于我,现在又从万里之外飞回来雪中送炭,说不感动,那绝对是虚伪,可是心底深处,始终对他有一份畏惧,看到他,就像青蛙看到蛇,家里每一个人,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包括茉莉,只有我,自始自终,不能完全接纳他,亲近他。聪明如他,一定是心中雪亮吧,但是他一直不动声色,仿佛毫不在意我的态度。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下班后,我照例到医院,爸爸手术很成功,后期治疗也进行得顺利,现在正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床边架上,吊着透亮的点滴瓶。
我跟护士小姐打招呼,“今天要吊到几点?”
“留白小姐,今天也要吊到很晚啊,不过我们会看着,您不用操心。”
“我还是待到吊完再走吧,反正明天是周六。”我拉开椅子坐下,拿出随身带着的书。为人子女,能够尽孝的时候难道还要全部依靠外人?就算24小时有人看护,也不能代替家人的陪伴吧。病房里一片安静,吊瓶换了两次,不知不觉一本书翻过大半,突然手机震动,我拿起接听,是妈妈。
“留白,你怎么还不回家?肖带着茉莉玩了好久了。”
“妈妈!”我无力,“你怎么随便让他带茉莉玩,我在医院呢,等爸爸最后一瓶点滴打完,我就回家。你让肖先回去,叫茉莉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跑。”
“我知道你在医院,茉莉吵着要找你,肖带她去接你了,走了好一会了,你有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啊?”
不是吧!我握着电话,目瞪口呆。妈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人家说带走小孩就带走,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匆忙结束通话,我走到窗边,往下张望。果然,那辆显眼到极点的黑色怪物,正静静停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天色已晚,大部分看望病人的车早已开走,停车场空空荡荡的,我顾不得拨电话,匆匆跑下去,车边站着那个熟悉的年轻人,看到我微微弯下身子,向我致意,“留白小姐,袁先生和茉莉小姐在车里。”
“怎么是你开车?”印象中肖这车从来不假手他人,我刹住脚步,奇怪地问。
他微微笑,不愧是袁家的人,微笑的表情都训练有素,“袁先生怕茉莉小姐一个人坐在后座不安全,特地让我过来开车的。”
我点点头,伸手去拉后座的门,眼前的情景,让我哭笑不得。昂贵的真皮座椅上,到处散落着麦当劳的纸盒和玩具,茉莉埋头在肖的胸前,楸着他的前襟呼呼大睡,而一直形象完美的肖,双手小心翼翼环着茉莉的身子,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前额,居然是手足无措的。看到我的表情,他有些尴尬,“不要笑!她就这样睡着了,我连动都不敢动,现在怎么办啊?”
运筹帷幄的肖,居然也有今天!我抿着唇,想控制自己的笑容,可是终究控制不住,笑容放大,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连眉眼都弯了起来。伸手把茉莉的身子接过来,我拍拍她的脸蛋,“宝宝,不要睡了。”
茉莉在我怀中含糊咕嘟,身子一紧,突然被拉进车里,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留白,就是这样的笑,就是这样。”
他在说什么?我慌乱地转头,脸颊擦过他的嘴唇,灼热滚烫,顿时烧红了我的脸。
尾声
这个样子,是水到渠成还是我终于妥协?
接下来的日子里,肖理所当然地融入我的生活中,爸爸身体康复,他却仍然留在国内,一有时间,就带着我和茉莉到处消磨时光。有时候看到他和茉莉亲密无间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微微欢喜。这个男人为了我,费尽心思,付出良多,这样的付出,如果用在他的事业上,不知又能收购多少公司。如果说做到这样我都不觉得感动,那么我也太冷漠了。
秋去春来,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开始理所当然地认可了他的存在,就连我自己,都开始默认这一点。肖慢慢示意我能否与他共同生活,有时抱着茉莉,故做委屈,“留白,你不觉得茉莉一个小孩,没有兄弟姐妹一起,很孤独吗?”或者“宝贝,你究竟要耽误我的青春到什么时候?我的青春虽然不短,可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每每让我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