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打量四周,扑通一声跪下,仰着脸看嘉卉:“徐小姐,奴婢从未被大爷收用过。还请小姐饶过奴婢,不要打发奴婢出去。”
嘉卉有些诧异道:“无事,你起来吧。”
没有春燕,也有夏燕秋燕。卫歧又不是她自己中意的夫君,嘉卉巴不得他多收些内宠,免得还要应付他。
嘉卉在园中寻了个亭子坐下,天边渐渐落日熔金,金霞散绮。才有仆妇来寻她回去。
程夫人并没有留她们用饭的意思。嘉卉又给她行了礼,收了国公府两房夫人厚厚的见面礼,便跟着徐太太告辞了。
徐太太一脸喜色,上了车后迫不及待道:“好姑娘,我果然没看错你!”
“太太这是何意?”
“方才程夫人主动对我说,你嫁过来后大爷屋里随你处置,她是一句话都没有的。明日啊,她要亲自带我去拜会全福夫人!”
嘉卉慢慢道:“那夫人明天能否允我出去逛逛?”
闻言,徐太太立刻拉下了脸。嘉卉暗叹一声,徐太太实在是沉不住气,方才在国公府时的神色,简直是随着程夫人的话一句一变,喜怒哀乐尽数摆在脸上。
不像公府的两位夫人,一位始终笑语盈盈,一位始终含着浅笑。连眉毛都不曾抬过。
不过,徐太太这般的人,也好对付。嘉卉解释道:“我从未来过京城,也该去见见世面,免得嫁进公府后被人笑话。”
徐太太这才点头。
嘉卉自顾自饮着茶,良久才招手道:“付妈妈坐下吧。”
雅间内没有小杌子,付妈妈陪着小心在嘉卉对面的长椅坐下了。
“府里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是瞒不过妈妈的。”嘉卉长叹一口气,笑着把装满姜丝梅的白瓷盏往付妈妈面前推,“想来太太也是看重妈妈,才特特把妈妈赏给我做陪嫁。只是不比赵妈妈,咱们以前从未见过。日后要妈妈多多为我费心了,咱们也说说话。”
付妈妈笑道:“小姐太客气了!奴婢自然一心为小姐。您有任何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绝无二话。”
她和付妈妈闲话客套了几句,冷不丁问道:“妈妈这般能干,先前是怎么被太太放到田庄上去的?”
付妈妈闻言一窒,见嘉卉含笑看着她,立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慢慢跪倒在地。
“小姐,您已经知道了”付妈妈嗫喏道。
嘉卉微微颔首。
她昨日见付妈妈在公府两位夫人面前毫不露怯的表现,就有了收服她为己用的主意。
偏偏有时候,想打瞌睡就有人递上枕头。昨夜珍珠去厨房拿点心回来,告诉她赵妈妈正拉着厨娘说话,满目鄙夷,见到珍珠进去才住嘴。
厨娘是上京后才雇佣来的。赵妈妈绝不敢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想到她往日里就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又想到白日付妈妈出的风头
嘉卉当即摔了盘子,直斥厨娘做糕点不用心,命发愣的珍珠去把厨娘唤来。
“其实我倒觉得妈妈和我是一路人,”嘉卉示意付妈妈起来,“妈妈从前没办好给碧姨娘送一碗大补药的事。可我,不会吩咐妈妈做这种阴私。”
付妈妈虚虚坐下,望着眼前姑娘光艳照人的脸。她嘴边的笑意纹丝不动,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块金丝党梅。
都说高门大户的夫人谁手里没几条人命。她当年是可怜那才十几岁的小姨娘,言语间些微透露出了点意思。这点善心,在主子眼里自然就是极大的不忠。
而眼前的这个姑娘,日后就是国公府的少夫人,已经知道了她做过的错事
“小姐是要奴婢做什么呢?”
嘉卉反问道:“太太要妈妈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付妈妈沉默了片刻,道:“太太要我和老赵紧紧盯着小姐,但凡小姐有对徐家不利的心思,立即快马送信回江夏。”
这两个妈妈就是徐太太的耳报神,嘉卉一哂。也不知道徐太太给她准备的是一碗哑药还是一碗“大补药”。
“妈妈且想想吧,”嘉卉直白道,“妈妈若愿意从此只有我一个主子,我有法子从太太手里把你的身契要过来。”
雅间鸦默雀静下来,街上车马骈阗喧喧嚷嚷。嘉卉今日仍是戴了帷帽出门,起身打开窗,看着熙来攘往的光景。她也没想着付妈妈能一口应下。一个被打发去田庄数年的仆妇,徐太太遇到事情还是能想到她,可见从前付妈妈还是很得力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嘉卉才听付妈妈开口:“奴婢愿意跟随小姐。”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低声吩咐了几句。
这就足够了,她不强求付妈妈对她有多忠心,只想要有一个人能为她做事。
不羡仙茶坊和人自醉酒楼望衡对宇。方才她打发珍珠琥珀一道出去打听卫府家事,尤其是卫家大爷卫歧,倒是意外探得卫歧正在对面的人自醉。
她倏忽间涌起一股冲动,想见见这位徐太太口中内宠无数的世家公子。
她不日就要嫁的人。
这种冲动不过一瞬,嘉卉便离了窗边,想领着仆婢回去了。她今日出行的目的本就是收服付妈妈,如今心愿已了,便打道回府。忽然间,嘉卉听到街上传来一阵肆意快活的笑声。
是三四名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从人自醉里出来。领头的那个一副好仪表,鼻若悬胆面容英挺。身着一袭锦衣,利落翻身骑上高头大马。嘉卉滞了滞脚步,扶正帷帽,在青色的纱帘遮掩下凝神细望。
似是发觉有人在看他,朝着在二楼的嘉卉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便骑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