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她又提醒自己,万万不能用自己的为人处世准则来揣摩凶手的心思。凶手行事疯狂大胆,又不曾留下任何把柄,实在不是常人心境可比。
裘氏女她听程夫人提到过一回,今年十七岁,单名一个真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这能耐派人去遥亘千里外的江夏杀人吗?还是她身后的祖父母为她谋划?
若是能亲自见见她就好了,只是这门婚事还不曾在明面上定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裘真才会过门。她得寻个机会去拜会她
她不自觉地咀嚼起一块金丝党梅,良久才回过神来,对仍小心翼翼坐着的胡妈妈笑道:“多谢妈妈来特特告知了。我心里都明白的,念着妈妈的好呢。”
说着,她命琥珀去送胡妈妈出去。胡妈妈一步三回头,见嘉卉支颐而坐,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容貌极盛,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下,忽明忽暗,颇有凛然之感。
胡妈妈心里咋舌,事情已经做下,只能盼着自己这投诚的心意能被大奶奶真正t领受了。
嘉卉等她走后,立刻吩咐珍珠道:“你得了空去问问春燕,胡妈妈平日里为人如何,和夫人关系可还密切?千万别让夫人派来替我理嫁妆的那几个妈妈发觉了。”
“还有大爷,你去瞧瞧是否还在书房里?”
卫歧从瑞和院回来后,就被她赶到了书房里坐着。她头回见风竹院里下人,若是特特把卫歧叫到一旁,反倒显得底气不足才需要人撑腰。
“等等,我亲自去吧。”嘉卉转念一想,又道。
她还没去过卫歧的书房,在院子的西侧,紧紧挨着一片凤尾竹林,风吹过时有一阵清越的“簌簌”声。书房门虚虚掩着,嘉卉轻轻叩了下门。
房内书案书橱棋桌茶桌一应俱全。镇国公府处处皆是北地风格,疏朗开阔。这间书房内的座屏却描绘着江南春景,连茶桌上摆的两个美人瓶都精致小巧。
天光大亮,卫歧趴在书案上,竟是睡着了。
嘉卉失笑,轻手轻脚地将端着的一碗金橘团放下。书案上一本书都没有,笔墨纸砚都是崭新崭新,似是全然没有人用过。
“长到十岁才开始认字”她忽而想起珍珠在外打听来的话。
嘉卉摇了摇头,打量起书橱里的书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卫岐自己常看的书,大多是南方沿海的各地县志。书橱旁高悬着一柄宝剑,剑柄镶嵌了一枚极大的红宝石,光泽流转,粲然非凡。
她脑中思绪一闪而过,随意捡了一本书来看。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坐在圆墩上,对着两盆粉霞袅袅的山茶盆景。自惠娘死后,她还是第一次如此闲适。
思及此,她咬着唇神色复杂地看向卫歧沉静的睡颜。他睡得很熟,面上没有了平日里闲散惫懒的笑,英俊不凡。
镇国公府内,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她才做了卫家妇不到五日,卫歧身上就已经有太多让她想不通的事。譬如他的名字,他的名声。
但愿卫歧和他的家人不是杀害惠娘的凶手,也和此事无关。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等嘉卉翻完小半本书,卫歧才醒。
“你怎么来了?”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些含糊。
嘉卉解释道:“有些事想和您讨教。”
说着,就问了他几件院里的事。卫歧却是一问三不知,道:“这些事不用来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她啼笑皆非,原本想着他院里的事总该和他商议,有个什么变动也要让他知晓,谁料人家是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卫歧胡乱搓了把脸,道:“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他瞧着嘉卉微微带笑的脸,有些迟疑,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父亲母亲打算为二弟请封世子。”
嘉卉一怔,瞪大了双眼,问道:“这是为何?”
卫歧移开了视线,道:“此事已定。惠娘,是我对你不住。”
有何对不起她的她并不在意卫歧能否当上镇国公世子,但一想到徐太太心心念念的长子宗妇落了空,就觉得说不上来的讽刺。
这点讽刺沉在心底,泛起阵阵的恶心。不知节度使夫妇知道了,会不会追悔莫及!徐家不就是抱着徐氏女儿做上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乃至数十年后的国公夫人的念头,好让徐氏成为卫氏家主最紧密的姻亲,才连亲生女儿的命案都拼命遮掩了吗?
一时间千头万绪,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卫歧见嘉卉低眉垂眼,心里倏忽间涌上浓浓的愧怍之情。
他对爵位从无念想,毫无遗憾。只是嘉卉已经嫁给他,日后也要跟着他这般不明不白吗?
片刻后,嘉卉柔声宽慰道:“我无事。大爷也莫要太难过了。”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皇后庄妃当日用“世子夫人”来调侃她,是已经知道了她的丈夫不可能获封世子吗?
可是镇国公府为什么要绕过嫡长子,把爵位传给二爷呢?长幼有序,国公夫妇就不担忧兄弟阋墙?
是,卫歧在外名声是远不如卫云霆。可亲生的父母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吗?
卫歧道:“我并不难过。倒是二弟的媳妇过门后,就是世子夫人。她若是”
嘉卉接口道:“大爷放心,我不会去和弟妹起争执的。她若是要摆这个威风,我远着她就是。”
“裘氏若是对你不敬,只管告诉我,”卫歧好笑道,“谁让你忍着了。反正我这样的人,亲去教训弟妹也不算荒唐。”
她强忍笑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还是挺荒唐的,大爷很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