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宫婢不会触碰主子的羹匙,她这个动作还是有风险的,好在安阳心不在此处,便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
“还是皇嫂这里的东西好,就连普普通通的绿豆羹都更香甜些。”安阳不见外地吃着,嘴上也不耽误说些恭维话。
曾经这样的她,只会让皇后觉得娇憨亲切,如今却越看越害怕,越看越恶心。即便端起碗来也一口吃不下。其实她早应该看出不对劲的,明明自己的儿子刚封棺入地,哪儿还有心思找别人排解,若是换做自己,至少也要哭得昏天黑地、下不了床。
“那等会儿你便带回去些,也给益平尝尝。”
提到王益平,安阳神色略有卡顿,但仅仅一瞬就恢复过来,招呼身后侍女提上来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置在桌面上,打开看里面是几个颜色各异、细腻反着光的瓶瓶罐罐。
“皇嫂也知道我家隆儿……所以我最近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我府上有个小娘子,家里开过几年药铺,给我配了一些助眠的东西,甚有效果,就想着拿来给皇嫂也试试。”
安阳边说边把瓶瓶罐罐拿出来往桌上摆,随手拔开一个青釉瓶的瓶塞,倒出些精油涂在手腕上。一股馥郁的睡莲香便飘散出来,随着她伸手靠近皇后的距离越来越近,香气也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皇后也知道霭藤草是有香味儿的,下意识地就掩住鼻往后躲。可能是幅度太大,安阳颇感诧异,诚然问她怎么了?
“哦,太……太香了,一下有些上头。”皇后晃晃手中丝帕,要把香气打散。
安阳低头凝望,指腹在光滑瓶身上细细摩挲,莞尔一笑,又拿起旁一个小瓶。这次她拧开盖子后没有往手上倒,只是挤挤鼻子粗略闻了闻,就递到皇后面前,“这个清淡些,像冬日红梅,偏凛冽的香气。”
裴珩嗅觉灵敏,站又得近,在她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就觉察出异样。他熏衣只用雪松香,也是一种冷香。调冷香最忌讳的就是香味冲突,安阳手上的分明有一些类似胡椒的辛味。这样做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掩盖其他的味道。
他记得公孙觉的话,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准备直接上前拦下。不料皇后竟觉得安阳自己都闻过了,应该也无妨。便微微凑近嗅了一下,却不想安阳竟猛地将小瓶一扬!
眼见瓶中的液体就要撒落在皇后脸上,裴珩霎时转动身形,有力臂膀将皇后一把就拉了起来,再借着贯力,顺势拽到自己身后,大喊了一声“凌霄!”眼光却一直紧盯着安阳。
看着她从不可置信到惊惧万分,再到目露凶光、癫狂发狠还要继续冲上来往皇后脸上撒药。裴珩直接一个飞踹,用足了劲,一脚就将安阳踢到大门口,连门槛都撞碎了。凌霄也眼疾手快,抽出藏在腰带下的锁链,两下就将其捆住。
安阳身上的骨头应已断裂不止几根,但仇恨支撑的精神仍旧健在,高声叫嚣着,“大胆!你个阉人也敢碰我!快放开,不然本公主将你刮了喂狗!”
凌霄扳正她的脸,“公主看看清楚我是谁。”
安阳狂怒的眼神渐渐转为恐慌,她虽然不知道凌霄叫什么,但也想起了在公孙觉身边见过几次。他是公孙觉的人,难道……
“娘娘,此物有剧毒。”
见凌霄已然控制住安阳,裴珩便将皇后交给身侧宫女。他迅速抽下案几上的台布,缠绕在手上,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瓶子。将里面仅剩的一些液体倒进桌上的茶壶里,再晃两下浇到花盆里。
花盆中硕大饱满的艳红牡丹,瞬间就被腐蚀掉了所有花叶,杂质融进土里,飘起几缕夹带苹果香的青烟。
裴珩故意没说出霭藤草,只说有剧毒。这是纪容棠临走时特别嘱咐的事。
“什么毒?你们少胡说!”安阳还想再狡辩一二,虽然她可以和皇后同归于尽,但皇后若没死,她也绝对不会承认。
裴珩拿着那盆早看不出模样的花,径直走到安阳面前,倏地往她脸上一贴。又在几乎只剩微毫的距离急剎停下,吓得她紧闭双眼,猛地向后躲去。
看得裴珩撇嘴嗤笑,“那你躲什么呢?”
安阳被戏耍的怒火攻心,却被压住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着。皇后转过头不再这场闹剧,暗自抚顺颤抖胸口,逐渐平缓心神。她现在只想让圣上来,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实情为何。而后尽快将安阳带走发落,她好即刻安排宫人将整个寝宫都仔细清扫一番。
“速请圣上和太子来!”
觉儿说得对,没必要因为安阳而跟圣上产生间隔,一切皆就交由他做主吧。
二人前后脚赶到。尤其是圣上,神色慌乱,刚行至在门外就已愣住,不知如何开口。皇后看见来人,积压在心里的委屈瞬间翻涌而上,跌跌撞撞扑到圣上怀里,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你……”即便圣上亲眼看见了现在的景象,人脏并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宠爱了大半辈子的妹妹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毒手。“你为何如此?”
“为何?”安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癫笑个不止。“这要问问你的好儿子啊,他为何杀我孩儿?!”
奋力挣扎着向公孙觉的方位厮喊,纪容棠本就被公孙觉留在身边以供差遣,此刻自然也跟着一同来了。她担心安阳一命换一命,几乎跟安阳的动作同步,倏地站到公孙觉身前。
裴珩眸色一紧,也想过到纪容棠身前去,却见公孙觉反用扇子轻抵,拨开了面前的纪容棠。裴珩这才松下方才一瞬间绷紧的、蠢蠢欲动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