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买主是财力雄厚的外地人或者外邦人的方向,就需从近来的进出城记录下手查,是否来了什么可疑之人,尤其是接下来的几天,城门处要加强守卫,凡是出城的皆需仔细检查。”
“而且不能只盘查外地人,京内人想要出城也不能轻易放行。因为跟那三名僧人交易的人也有可能并非是最终买家,而是深知观音像灵验、想要拿到观音像要进行二次转卖的中间人。”
仿佛纪容棠一说起案子,就恢复了全部智慧,逻辑严密,娓娓道来。加之清冽有力的嗓音,犹如丝竹管乐,丝丝入扣。公孙觉越听越专注,那张一成不变的冰山脸,也在不经意间悄悄舒展开了几分。
他感叹于纪容棠的聪颖,不到半天的时间,就破解了办案的关键。他也欣赏纪容棠抓住犯人后,还能继续追查真相的坚定。要知道,凭这两名犯人也是够分量对外结案的,在大理寺没她之前,沈寺卿便常如此行事。
“你想让本宫加强城门郎和巡逻队的戒备?”
“这一点待微臣回大理寺后会禀明沈寺卿,他便可去联系。微臣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殿下了解,邻邦皇室或者来访使节中可有信奉佛教的?或者乐于收集咱们中原之境的宝物的?”
二人坐在公孙觉的马车里,对话根本不会被其他人听去,但纪容棠谨慎惯了,还是往公孙觉的方向移动了约一个人的位置。
“以微臣做例,就算住持亲手把佛像送到臣的家中,臣也不敢在家供奉那么大一座佛像。所以臣大胆推测,倒卖或转赠给对佛教知之甚少、只觉无比尊贵的外邦人的可能性最大。但这样的事情,臣位低言轻,根本无法查到。只好求殿下多加留意,若是真有发现,还望告知一二。观音像是我们的瑰宝,万不能不明不白地流入他邦之手。”
马车里很暗,但她庄重自持看向公孙觉的时候,那双深邃杏眼仍似繁星坠在晴澈夜空,丝毫不减光芒。
他有片刻的触动,稍显迟疑地点了点头,示意会帮这个忙。
还好太子只是看起来冷漠淡薄,终归还是忧国忧民的。
纪容棠兀自松了口气,将心稳稳地揣回肚子里,便退回到原位置坐好,不再作声,继续琢磨着此案还未搞懂的疑点。殊不知同车另一人的心思,已经全部被另一件事占满。
停停走走,马车终是在平安坊的一间酒楼前停了下来。一下车,“醉仙楼”三字的油漆金匾额便映入纪容棠眼帘,让她着实是吃惊不小。
平安坊京城京城久负盛名的寻欢作乐之地,茶坊、酒肆、乐馆、青楼,遍地开花。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眼前的醉仙楼。
只因这里是不是青楼,却有比青楼花魁还美上几分的陪酒小倌,而且还不止一个。
只需点壶店里的琼花酿,就能有佳人侍奉左右。上了二楼雅间的客人,更是可以直接点名自己喜欢的小倌陪着用膳。是以醉仙楼不仅白日人满为患,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这里的陪酒小倌不仅美丽不可方物,大多还精通吹拉弹唱,以技艺侑酒佐欢、调笑戏谑。管他什么富家贵胄、还是寒门弟子,皆有可尽风流良宵之处。
“殿下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带微臣进去吃饭?”
醉仙楼案
纪容棠狐疑发问,整个人也警觉起来。
美酒或者美人,太子想要什么得不到,何须来此寻乐?
平安坊虽在京兆府和金吾卫的管理下,秩序井然多年,但也是三教九流汇集的场所。作为一国太子,他的安危可算得上关乎整个大邺的社稷。难道他不担心身份暴露吗?而且今日他还就带了凌霄一个侍卫。
“嗯,吃饭。”
轻飘飘、冷冰冰的两个字,让纪容棠脸上的不解更大了。惜字如金,也不是这样用的吧。
她还呆楞在原地,公孙觉却已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就连凌霄也面无波澜的跟上。二人皆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难道是他们经常来此处、所以毫无顾忌?
纪容棠将藏在腰后的匕首往前移了移,确保一探手就能够得到,这才定了心神追上前面两道快要淹没在人潮里的黑色身影。
这是她第一次来醉仙楼,果真担得起“醉仙”二字。
仅是前厅的陈设就可用奢华秀丽来形容,两头汉白玉雕琢的雄狮摆立在门两侧,口含宝珠,威武异常。门槛以上,则是地铺织锦毛毯,脚踏其上,软若无物。
走进大堂却又是一派文人雅集之象,随处可见悬挂着笔触遒劲、意境深远的名家字画,壁角还置有青烟袅袅的古瓷香炉。长席横陈,锦绣铺垫,一些白日曰着之乎者也的墨客书生们,此刻也衣袍大甩,伴着四溢酒香,未饮先醉。
而最让纪容棠眼前一亮的,是正厅中央设有一极宽极大的圆形舞台,舞台两侧围着数名妙龄乐师,或执琵琶,或吹玉笛,还有一些她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精巧乐器,也在美人的拨弄下音律悠扬。
舞台中间则是一块复杂繁美的舞筵,一名打赤脚着胡服的艳丽舞姬正在翩翩起舞,腰肢柔软,轻盈曼妙。脸上半挂薄纱面巾,只露出灵动勾人的眸子,真真犹如仙子下凡一般。
食色性也,饶是同为女子的纪容棠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若说公孙觉就是被这等香艳吸引而来,似乎也合乎情理。
可他径直穿过大堂,金冠垂下的流苏搭在肩上,连转都未转一下,就快步上了二楼。甚至从他那冰冷眼眸中,纪容棠好像还看到了那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不屑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