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慢了,不是别的,她轻手轻脚拉开玻璃门,小跑上了两级阶梯,楼梯口侧进去有扇绿漆木门半敞着,有细微的,渐深渐浓的滚热香味飘出。
黎也认得那扇门,首先立住了,没走,她上楼梯有动静,里头的人也听见,探头出来时,手里还举着大勺,往下滴着汤汁,厅里扫一圈没见着人。
还是黎也站楼梯上开口:“在这儿。”
他正眼觑看过来,叼着烟,雾气熏眼,身上很是随意的半裸不裸的黑背心穿搭,可能也不算穿搭,就刚洗完澡准备入睡的模样,但长臂薄肌上蕴了一层汗,延至额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黎也还想问他干什么,他门缝开得小,乌溜溜的眼珠往里看,看不清,他房间暖灯,也暗。
他捏着腔调“呀”了声:“放学了?”颠了颠大勺,挺有那么点老父亲姿态地追问:“吃点?”
“不用,我——”
胃里空落落地先一步发出与言论南辕北辙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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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邵的房间算大的,比她那间小客房大出快一倍,有独立卫浴,客卧一体,皮沙发,棕木长桌,屋里足足装了俩仨灯泡,吊中央,靠床头,入目尽是暖色调,白墙张贴卷边的旧海报映照得更古旧,都是80年代红极一时的港星。
杂物就架在客厅靠窗的长桌台上,窗外一片葳蕤葱郁,树啊草啊长得都杂,恰恰挡住了更后边儿的街,还能有效隔音。
黎也坐沙发上,眼睛往墙上扫,问他是不是追星。
他站在靠窗桌那,侧背对她,暖光照清的三角肌撑得挺括有力,正握着大勺搅啊搅着电饭煲里煮的排骨汤,窗打开,烟气儿飘出去嚯嚯植被,他抽空啐了烟嘴,回:“我妈在那时候贴的,她喜欢,以前过年看春晚见过几个脸熟的。”
她随之才看到长桌前边一个堆在角落里用防尘花布遮盖住的电视机,放在那不知多久,布上的花纹都铺层厚实的尘灰。
搅差不多了,靳邵站电饭煲旁等,站得脚麻,看着手机又回来,黎也感觉身边凹陷,不长不短的沙发,她在最左,他在最右,她坐得端正,他大喇喇敞腿。
他又开始玩他那个蹦球游戏,一局能打很久,黎也瞥一眼,他通到后面的关卡,界面更复杂,玩得挺随意,输赢不重要地单手摁着按键有一下没一下。
“还没好?”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屏幕里的蹦球失败告捷,“嗯?”他看过来。
黎也伸指,指出去,中间隔着能再容下两个人的距离,又指回来,点在自己嘴角,“淤青。”
她上回也伤在这,想来跟他有点难兄难弟的即视感,但她这已经淡了,推算下时间,靳邵那里也不该还那么深——在暖色光影里加深青紫的色块,像刚挂上去的彩。
他回答直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又靠回去玩。
黎也端相他,那两条长臂延伸进背心罩住的内里,都有深浅不一的打斗伤,旧的,新的,都镶彩似的镶在那。
拳击运动员身上常年带伤是正常的,但他充其量算个业余,黎也以前学跆拳道也挺多年,作为搏击种类之一,别的不涉猎也多少了解一些,常理来说,靳邵所能参与的那种强度的比赛,不至于这样。
她没想明白,也没有多嘴问,刚起来,靳邵问她:“不吃了?”
黎也还背着包,一回来就到这了,“去放个包。”
“一会儿吃完一起带上去不行?”
黎也叹声,坦言:“你给我那堆药里好像有药膏,我去找找。”
“……”
她走得快,门故意没带上,像默默做的一种暗示,她马上就会回来,所以不需要关门的暗示。
靳邵又开了一局,这次玩得更不认真,移动的尖刺撞到眼前来了也不会躲,重开第二局,楼梯那响起哒哒哒的下楼声,他认真玩了,挺着背往椅背上靠靠。
虚掩的门拉开,人进来,门带紧,黎也给他拆了盒新的药膏,没坐下,站到他身前。
“我洗了手。”说着挤出一小朵在食指腹,曲腰而下,自然点擦在淤青伤处。
他腿大张靠着,她站在他两腿之间,膝抵住沙发沿,压低脑袋,两袖捞起,衣服穿她身上宽松地风吹就一晃一晃,他视线跟着晃,眉尖轻动,极缓吁出的气息热沉。
她脑袋斜右又斜左,动作轻而慢,全神贯注只盯着伤,擦完一次觉得少了,又挤一朵抹上去。
手机游戏停留在刚开局,界面里的蹦球在半道上没有任何操作,重复着洗脑音效,暖灯空间里静得只剩呼吸。
他略显不自在地伸伸脖颈,被呵斥:“别动。”
不耐地掀眼皮瞪他,又继续擦,叫他张点嘴,她把嘴角边沿也弄点,全程都一丝不茍的表情。
头发从肩头一段段散落到前胸悬空,开了窗通风,一缕两缕的发尖尖搔过他下颌,脖颈。
“这距离……”他沉吟,哼出凝重鼻息喷薄在她贴近的指间,“很危险啊。”
黎也瞟他,平泛地“嗯”声,“你要从哪里掏出一把刀把我捅死吗?”
“我要亲你,”
她手停住,覆在他嘴角,不动了。
眼睛缓缓上移。
他身上泛烟草气,一只握手机搭腿上,一只掌撑在沙发旁,笑着,里外透着不端,“你躲都没法儿躲啊。”
黎也噎一喉咙,眼底因他刻意的断句所滋生隐晦飞逝而过,手劲儿加重,他嘶叫,她才退出来,拧好药膏丢给他,走进卫生间洗手。
他掩着脸笑,笑完了,总算操作着蹦球动起来,过一会儿就响一次碰到障碍物回到原点的失败音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