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点地长大,脱去了稚气,转身走入了高高的王城之内,从天真快乐的高襄王郡主,成了尊贵却跋扈的高襄王姬。但无论世间之人如何贬低非议她,他们都不曾怀疑过她。
因为她不仅是姜晟的女儿,也是他们全力爱护着的孩子。
秦傕微微哽咽,哑声说道:“孩子,我们明白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身后之人,恶贯满盈,我们今日非杀不可,你让开,不要脏了你的手。”
姜洄没有移动半分,她仰着头看秦傕,神情凝重,目光诚恳而真挚:“秦伯伯,我阻拦你,一半是为了你们,另一半,便是为了他。”
秦傕讶然,他抬起头看向站在姜洄身后的祁桓,却在后者的眼中也看到了同样深沉的异色。
姜洄肃然而坚定地说道:“他没有害过我阿父,也不是坏人。”
“你?”秦傕皱起眉头,“你不要被他花言巧语骗了,他为虎作伥,甘为走狗,替蔡雍杀了多少人!”
“这些都是世人对他的误解与中伤。”姜洄摇了摇头,“秦伯伯,世人如何说我高襄王姬?”
秦傕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那些话太过难听,他也很难当着姜洄的面说出口,只能宽慰道:“那是你为了自保不得已的伪装,旁人不了解你,但我们都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姜洄微微笑了:“是啊,你们相信我,而我也相信他。”
祁桓失神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他并没有想到,她会来,更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
秦傕给他的伤并不致命,花瓣在心口剜了一刀,但却不如她那句“我相信他”,让他觉得酸痛难忍,几乎抽光了他浑身的力气,连呼吸都心口抽疼。
姜洄环视那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大家听我一言。”
“即便你们不相信他,也不信我,但是你们都信我阿父。”
“烈风是为驱逐妖邪而起,不是为人族自相残杀而生。”
“是非难辨,善恶难分,我们没有权力代天审判。”
“若自恃强大,便以自身是非来决断他人生死,那与邪道何异!”
少女清朗的声音在营地之上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到了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音容宛在,虽死不朽。
她用稚嫩单薄的双肩,扛起了一片青天。
祁桓始终沉默着凝视她的背影,却依稀在心中看到了那双澄澈明亮的双眼,带着南荒骄阳的温暖,消融所有的冰雪,焚尽世间的污浊。
一只手轻轻落在姜洄肩上,她微微一怔,回过头便看到祁桓温润含笑的眼眸。他唇角微弯,噙着几分笑意,鲜血凝于唇边,添了几分艳色。
“我不需要你保护。”祁桓的声音低哑,明明是拒绝的言辞,却又无比的温柔,“我既来此巡营,便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也做好了准备。烈风营,只服强者,想收编烈风营,这一关我必须自己过。”他抬起头看向神色肃然的秦傕,微笑说道,“我也不觉得,我会输,你说呢?”
秦傕心中一震,攥枪的手猛然收紧。
他从那双含笑的眼眸里看到了山崩海啸般的气势,所有的壮阔波澜都藏在平静的表象之下,而身为二品异士,他却能感知到那种威胁。征战多年,他只有在高襄王身上才感受过那种云淡风轻间湮灭一切的无形压迫。
秦傕长长吸了口气,他按下心中的惊骇,也摒去私仇与憎恨,重新以清明的目光来审视眼前这个男人。
“你若能经受住这一场巡营洗礼,那烈风营从此,为你驱策。”秦傕沉声说道。
祁桓轻轻一笑,抬手抚了抚姜洄的发心,看着她清润的眼眸,柔声说道:“你走远一些,看着我就好。”
点点涟漪在心头荡开,姜洄失神地看着祁桓苍白而从容的脸庞。
片刻之后,她勾起唇角一笑,轻声道:“好,我等你。”
她刚说了,她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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