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你大爷!”宋青书猛地一拍桌子,怒然打断张无忌的话。
这动作好多年前看宋远桥用时那震撼力,绝不是盖的。现在轮到自己,咋也不能输了气势。
“你把别人都当傻子了是吧?”宋青书不给张无忌辩解的机会,抢白道,“你那点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告诉你,爷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别说你现在是明教教主,就是天皇老子,也还是我师弟。以后你再敢对我……乱来,小心我不轻饶你。”说着,脸上意外地染开一抹清减的红晕。
张无忌静静听完,非但未有动怒,反是勾唇轻笑,问,“依你之言,要当如何‘不轻饶’我?”
宋青书嘴角漾开一抹异样的笑,缓缓起身看向张无忌,凑近他脸庞轻声道,“张教主,你大概还不知道刚才喝的是什么吧?”
似乎是为了响应宋青书的问话,张无忌肚子猛地搅起一阵翻涌,不适之感瞬间从下腹散开。
“是泻药?”张无忌微蹙了一下眉,眼中却昭然着澹然的笑意。
宋青书伸了根食指左右摇摇,啧啧道,“难道在你张教主的眼里,我宋青书就只会下泻药不成?”拍了拍张无忌的肩头,“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奉劝你一句,赶紧去茅房吧!晚了,你会后悔的。”
张无忌心知他既能说出此话必有深意,也不和他啰嗦,起身走出门外时脚下一顿,头也不回道,“宋师哥,这一遭,无忌记下了。”说完,大步离去。
宋青书也不管他临走前那句话如何含尽胁迫,只管偷笑着跟了他去茅房外围观。只见张无忌刚走进去,一股浓郁的黑烟从旁窜出,带着刺鼻的辛辣将整间茅坑灌满。张无忌屏住呼吸一脚踏上木板,只听见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响起,一桶水倾泻浇下,即刻反射性后退躲开,却不想踩中一石块,几枚黑色枣核从角落弹出打在身上,接触肌肤之处霎时蔓开难以隐忍的奇痒。
听见里头的动静宋青书就知已经得手,刚想大笑,又怕他听见太过招摇,忙掩了口强忍着笑躲在树后。
张无忌踢开门径直朝药房走去,取了止泻的药丸服下,好容易肚子舒服了一些,身子却一阵发软瘫倒在地,任凭身上如何痛痒难耐也无力气去抓。
宋青书自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去嘲笑他——凡事有个分寸,若是太过,只怕捅破了天不好收拾。
张无忌躺在地上忍着身上痒痛,这才知宋青书早已算准他喝下那茶后会去茅房,然后来药房。所以他在茅房备下机关,又调换了瓶中药丸。两者药性在体内相融,虽解去腹痛,却也令他全身发麻不得动弹,以至于要白白受这奇痒之苦。
一个时辰后,一道童来为俞三侠取药时发现了张无忌,忙抓了药熬上喂他喝下,这才消除了一身的痒痛。又让那道童扶自己起身,双手运功勉强调息,半个时辰后化去体中酸软,起身朝那道童道谢。
小道童不知是宋青书所为,还以为张无忌是遭人暗算,便要禀告给掌门,张无忌拦道,“不必惊动太师公。是我自己要配剂药,用量有些偏差所致。”好容易劝得那道童作罢,张无忌走出药房大门,望着宋青书所住的院落,勾唇一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宋青书已做好十二分的准备防御张无忌来袭,却不想几日过去,那厢始终未见动静,不觉疑惑道,“难道他哑巴吃黄连,往肚子吞了?这也不像他的性格。有阴谋,肯定有阴谋。”
这头宋青书还在为防御战做着全方位准备,张无忌却已去到张三丰房中,打算向他全盘托出。
张无忌先禀告了俞岱岩和殷梨亭的病情进展,等张三丰心情大悦时直言道,“太师父,无忌今日来是有一事想向太师父坦白。无忌心意已决,是责是罚,无忌甘愿承受。”
张三丰问他何事。张无忌将他和宋青书少时初遇,到光明顶再遇,无一隐瞒全部坦率相告。并道,“当初无忌也以为,自己对宋师哥之心不过是师兄弟的情谊。自蝴蝶谷分开后光明顶相遇,见师哥身中玄冥神掌命在旦夕,无忌心如绞痛,恨不能以身代之。现才明白,此情此意早已悖德沦殁。无忌自知这念头不容于世,今日斗胆来向太师父一吐真言,一切都是无忌个人所想所为,和宋师哥并不相干。”
张三丰愕然震惊。他虽觉张无忌和宋青书过于亲密,也只当是师兄弟感情深厚,不同于常人。却不想张无忌存了这等心思,竟是他活了这般岁数头回遇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只问他,“此事青书可知?”
张无忌点头道,“师哥一直疑心,我也不好过于否认。”
张三丰思索半晌,叹气道,“无忌啊!你需知道,天地循回自有其定律,万物衍生也在冥冥中遵循其安排。人,不过是这天地间的微尘罢了。生生死死,机遇姻缘,早有定数。就拿你爹翠山来说,若非天意,又岂能和你娘共结连理。如今你和青书之事,太师父交给你自己做主。你只记住,一切随心随缘,不可强求。”
张三丰并非迂腐守旧之人,对张无忌和宋青书的事虽感惊奇荒唐,却也并未加以干涉。但要他立刻接受,却也不能。起身走进云房,张三丰挥手让张无忌自行离去。
张无忌眼中泛起一抹水光。虽未得张三丰首肯,但即已表明不干涉之态度,其豁达开通也着实令人敬佩。遂朝座上之人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道,“多谢太师父教诲,无忌铭记在心,不敢有忘。”张三丰脚下微微一顿,等他退出去后,才叹道,“也不知是缘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