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小瞧了,很好吃的,我来河内这些年,一有空就跟阮烟来吃的,还很便宜。”
“就是你那个西贡的朋友?”
“西贡一姐。”佟闻漓指着舞台上准备演出前调试乐器的那个姑娘,“就是她,漂亮吧。”
他扫了一眼舞台上的人,她眉眼的轮廓高挺,眼下画了个张扬的妆,很有混叛逆前卫风的样子,且有着欧美人的架子。西贡有这样的混血姑娘其实算不上稀奇,也没有她形容的这般好看,他更不晓得,她和阿漓这样两个极端的姑娘又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他目光落在面前给他倒着二锅头的姑娘身上,想来她坦率又聪明,真诚又明媚,大抵跟她接触过,人人都喜欢她吧。
面前的人还沉浸在对自己好朋友的完美滤镜中,喋喋不休地说到:“之前我在堤岸,是她罩着的,她还有个孔武有力的男朋友。”
佟闻漓说到这儿,挥了挥自己纤细的手臂,“打拳击的,听上去是不是很酷。”
佟闻漓说完,又改口,“哦。还不是男朋友,暧昧对象。”
他掀开眼皮看她,“暧昧对象?”
佟闻漓感觉他的眼神就像一个机警的发现了孩子有早恋苗头的家长一样。
继而他又问她,“你有暧昧对象吗?”
“我没有。”她摇摇头,说的一本正经,“暧昧对象什么的,多让人琢磨不透,爱情伤身,我宁可不要。”
“那你要什么。”他望着眼前端上来的菜,不知道该对哪个先下手。
“我要家财万贯,我要财运亨通。”她捧着脸,笑得憨。
“嗯。”他挑了一番最后把筷子放下,嗓子里低低应一声应一声,去拿了旁边的湿巾,掀开眼皮看她,“你倒是初心不变。”
继而他又问:“不过你小小年纪,爱情伤身这种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她瞪着他,一脸认真地说:“我谈过男人的,吃过男人给的苦。”
空气有几秒的静止,他拿起湿巾擦拭手的动作一停,而后那毛巾带着些力道被他随意轻摔在桌上,引得本来放在蘸料碟子上的筷子滚落,从他的面前滚到佟闻漓的面前。
佟闻漓大笑:“我骗你的啦!”
他面色不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呢。”
她却显然没感觉到他的一些微小的变化,依旧在那说道:“我话也多,只是您总是不在家,我们说话的机会就少了,而且我和您没法对等交流。”
“现在就是对等交流了?”
“是啊。”她拿起面前的二锅头,给自己倒了一半杯,“严格来说,这顿饭是我请的,您得对我卑躬屈膝。”
他不说话。
“喝!”她盯着他杯子。
用红酒杯喝二锅头?他没动手。
佟闻漓上手给他倒:“先生,要感受市井烟火气,您得放开点。”
红酒杯里先是被二锅头铺满了个底,继而酒气蔓延开来后,她又加了许多。
“够了。”他挡住杯口。
“再要一点嘛。”她伸手抓过他的手腕,冰凉凉的手贴上来,说话的时候带了点少女的娇憨,翘着尾音。
这点带着撒娇的央求实在是让人很难拒绝,也很难让人记得她刚刚说了什么,他只能摇摇头,身体再次贴到椅背上,随她倒,“你可真是学坏了。”
“会喝酒就算是学坏了吗,那可不一定,这两年来别的不说,喝酒这一块我还是对自己满意的。”
她酒兴上来了,就在那儿吹,“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现在喝一晚上,都能保持清醒。”
他不动声色,心里揣摩她这个半吊子酒量,这半瓶二锅头下去,就差不多了。
“教书育人的高等学府,被你说成不学无术的混酒场技能的场所。”
“哎,你这话我不爱听了,我跟你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学业可是一点都没有落下,年年奖学金年年评优。”
“既然不缺钱,把自己弄的那么辛苦干什么。”他抬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微微皱眉,舌尖触碰到后,发现这二锅头大概不正宗,但眼前姑娘却毫不察觉,喝的高兴酣畅,于是他也只能皱着眉头再喝了一口。
这些年来,他并未是对她不闻不问的。大致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虽然她手里有那一笔抚恤金,但她一定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而是去额外想了很多很多来钱的办法。他知道她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大小兼职大包大揽。
“为了钱啊。”她很诚实,说这话的时候把杯子放下,有板有眼的:“先生,钱能给我安全感,很大很大的安全感,我怕穷,怕回到那种为了穷,要赌上命的人生。”
她说的这番话,他不用探究太多就能立刻明白,因为他不幸地就出现在她那段不愉快的人生里。
她说完以后就不再说了,继续跟刚才一样拉着他喝酒。
四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声音喧闹的时候,佟闻漓混在人堆里学小流氓吹口哨,却见面前的人带着训斥地看着她。
她灰溜溜地灭了那半个口哨声撇着自己碗里的小勺子。
“算了,你吹你的吧。”他最后还是投降了。
佟闻漓得到了准许,又把脸扬起来,开心之余又从灯火阑珊里看见他。
他突兀地坐在四周格格不入的人群里,西装规整,身形高大。
她发现每个人经过他的时候,都没法不看他。
她突然就在那儿,因为酒精带来的迟钝感到开心。因为她发现人海茫茫众生芸芸的世界里,也就她能坐在他面前,拉他来他从来都不回来的地方,怂恿他用红酒杯喝着二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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