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加三等之下,很容易触及斩首,所以经历司的各级官员,比军兵还在乎他们有没有拿到饷银。
“原来经历司是这样的啊。”马文英有点羡慕的说道,如果浙江的经历司这个制度真的能建设完成,那浙江九营真的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马文英、杨廷用的生活很苦,九营军兵的生活也一样。
朱翊钧面色严肃的说道:“整件事,从头到尾,从万历四年发新钱开始,九营军兵都在退让!是这些欺上瞒下的官员,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的向下朘剥,不断的加码,甚至要逼军兵去死,即便是到了这一步,九营军兵、罗木营、马文英,还在退让!”
“马文英甚至愿意以死来换取息事宁人,让吴善言为首的官僚们,不要为难罗木营、九营军兵。”
“但这些贱儒们,总是如此的得寸进尺,退一步他们就想进三步!”
“马文英、杨廷用、张文远、杨志,朕在此对九营军兵承诺,吴善言必死,必然在永昌门斩首示众!吴善言其走狗也有一千二百众,在年底之前斩首示众!给浙江百姓一个交待!”
“同样,九营的经历司也要在年底之前,彻底铺开,申时行如果能做好朕给他官复原级,他要是做不好,朕就换凌云翼去做,凌云翼做不到,朕就去请吕宋总督国姓正茂来做,这件事必须做,而且一定做好。”
“这是朕的承诺!”
皇帝的圣旨得不到执行,那就不是站着做皇帝。
“臣等叩谢圣恩。”马文英赶忙磕头谢恩,即便是远在浙江,他们也很清楚,陛下的承诺一定会兑现的。
许诺就是用来兑现的,不是用来画饼的。
朱翊钧示意众人免礼,聊起了遴选四千五百人前往长崎总督府补充兵力,增强大明远洋投射能力的计划,询问他们九营军兵的意见,马文英等人当场表示,杀倭一定要去,必须要去!
在四位把总离开之后,李佑恭汇报了胡宗宪对浙江九营的野望,并且自己分析了一下徐阶要杀胡宗宪的另外一个动机,开海影响到了一些狗杂碎的利益。
“大明海疆安全,不在陆上步营,而在海波之上。”朱翊钧重复了一遍当初胡宗宪的话,胡宗宪做了,但他没做完,自己也搭了进去,如果能重选一次,胡宗宪会不会选择和严世藩同流合污,诬陷张经和李天宠,夺取那浙江巡抚、平倭总督之位?
想来,还是会。
“陛下,臣发现,臣错了。”戚继光看着四位把总的背影,由衷的说道。
“啊?戚帅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朱翊钧颇为奇怪的问道,戚继光究竟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
戚继光颇为郑重的说道:“陛下,臣一直以为,上报天子,下救黔首这八个字,是因为十八两银子的军饷,这么多年了,臣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京营所有的战力,都来自于这十八两银子的军饷。”
“但现在看,臣错的离谱,是军兵对这八个字真心认同,才能够做到。”
罗木营、九曲营可没有一年十八银的军饷,甚至每个月9钱银还要被克扣,还要被朘剥掉一些,但嘉靖四十年设立的浙江九营,在这长达二十一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做勤勤恳恳的做事,修堤坝修的太好了,挡住了某些杂碎的财路,才会被如此反复刁难。
朱翊钧对戚继光的说法,显然有些不认同,他颇为肯定的说道:“军饷无论如何,都要保障发放到位,人是要吃饭的,不能光靠意志,朕也有钱给军兵,老话说得好,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陛下英明。”戚继光止住了这个话题,唱了句赞歌,大明军费一年1200万银,很贵,可以省一点,但陛下不肯省,大将军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万历十二年十月开始,户部开始天下大计,年终审查开始了,每年户部到了这个时间,都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三娘子带了五匹好马还有一车车的羊毛,再次抵达了京师,在永定毛呢厂进行了交割后,拿到了承兑汇票,去采购草原过冬所需之物。
草原已经很冷了,商队会在下雪前赶回去,而三娘子会留在京师过年。
三娘子留在京师不会影响到回归化城商货的分配,因为草原上谣传三娘子和皇帝的不得不说的小故事,三娘子在京城,反而能让分配按着既定的规则完全分配到位。
背靠大树好乘凉。
三娘子回到了会同馆驿,一般的番夷使者住四夷馆,而三娘子是绥远布政使,她住会同馆驿。
“当大明的狗,真的是一种荣幸啊,不像有的野狗跑来跑去的。”三娘子对来访的王崇古有些随意的说道。
王崇古找三娘子,是为了羊毛的账目。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大明的狗,都是大明人!哪来的人犬之分,三娘子你休得胡说,大明和绥远之间是一体的,这一点谁都不能破坏,草原人也不能破坏!”王崇古义正言辞的纠正了三娘子话里的错误。
三娘子看着窗外悠悠的说道:“草原上有一种武器,叫炮儿石,就是用黑白牛羊毛,捻成细而匀称的毛线,精心编制成状如花蛇的钩索,中间一块编织的稍微宽大一些,叫炮窝儿,把钩索甩起来,石头就在空中呼啸,而后一松手,石头呼啸而出,砸到野狼的头上,驱赶狼群。”
“相传是成吉思汗发明的,为了驱赶狼群使用,偶尔还会在炮窝儿编个骨哨,尖锐的呼啸声能吓走狼群。”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会玩炮儿石,因为草原上的野兽很多,野狼啊、熊瞎子、老虎等等。”
“额,有大明的笔正说,草原人都很喜欢狼,因为喜欢狼性,有武德。”王崇古说起了自己看到的文章,大明的笔正素来如此,喜欢抛开事实不谈。
“哪个草原人喜欢狼?狼最恶了,它只要进了圈,就是霍霍整个羊群,它也不吃,就咬,一下子咬死好几个,拖走一只,大明读书人也真是怪,让他们到草原上放几天羊,就说不出这种屁话了。”三娘子差点被气笑了!
“现在草原的孩子,终于不用从小玩炮儿石了,在西域这东西叫乌噶,就是驱狼的意思。现在驱狼不用炮儿石改用火铳了。”三娘子靠在椅背上,草原现在很好,真的很好,孩子们都不玩炮儿石了。
“我这次专门前来,是有件事询问你这个布政使的意见,很多河套人、虏人找衙门诉苦,说商贾每月给工钱的事儿,而是年付,这件事你认为应不应该管?”王崇古说起了自己来的正事,作为刑部尚书,草原的付薪,都是年给,而不是月给。
这种现象是如何形成的?背后是什么原因?需不需要朝廷的强力干预?应该如何干预?要干预到什么地步?
“不管。”三娘子十分肯定的说道:“就该年给,年给这事儿,是汉人商贾心善,就这样就挺好。”
“汉人商贾心善?!”
“三娘子,咱们讨论的是绥远长治久安,你不要为了糊弄朝廷胡说,这明明是朘剥,哪有一年到头才给工钱的。”王崇古敲了敲桌子,他不是来听好听话的,是来解决问题的,这问题越糊弄,越严重。
“王次辅这是京师首善之地呆的太久了,才觉得这是朘剥。”三娘子十分无奈的说道:“草原的胡人,以前过得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你当草原人会有什么规划不成?拿了工钱,就开始吃喝玩乐,把钱花光了,才会继续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