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天旋地转,他眼前发黑,完犊子了,如果是脸先着地,会疼死吧,会肿成猪头吧,会毁容吧,可他身体发飘,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想象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安闻感觉自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眼皮好沉啊,怎么也睁不开,这个味道好香啊,是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家里连水都没有了。
爸爸还没回来。
我好饿好饿啊。
我不想死。
我想活着,想活很久。
想给妈妈养老送终,也想子女绕膝,和气满堂。
我得活着,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安闻醒了,眼角潮湿。他在医院,右手上挂着点滴,床边坐着一个男生。
安闻不认识,但又觉得眼熟。
“是你送我来的医院吗?”四周寂寂,安闻声如细蚊,眼神里带着不安。
那男生惊喜地站了起来,“你别害怕,我是大宇朋友,就是林清宇。”他退后两步,“我叫赵鸣飞。”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安闻心中落了定,“林清宇去哪了?”
“他去给你买饭了,我和大宇送你来的。你别说话了,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我去给大宇打电话。对了,你妈妈也来了。”
赵铭飞拿着电话,出去了。
安闻呆呆地看着墙上的钟,8点多了,他睡了快三个小时,可想而知,兰胜男该多担心。
不一会儿,林清宇回来了,气息微喘,手里拎着一个快餐袋,他把袋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俯下身,轻声问,“还晕吗?”
“本来就是低血糖,没事,大惊小怪的。”安闻恼林清宇小题大做,把他送来医院不说,还告诉了兰胜男,言语间有些责怪。
“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你都休克了!大宇抱着你跑了两条街才打上车”赵鸣飞义愤填膺得叫了起来,被林清宇凌厉的眼神打断。
“你怎么一个人跑江边去了?”林清宇柔声问道。
“我从我爸那儿出来,想溜达溜达,谁知道那里风那么大,还没人。”安闻越说底气越不足,后来干脆没了声音。
“哎,我还以为你要跳江呢,”赵鸣飞出声打断,“我俩远远地看着有一个人在江边扒栏杆,赶紧往那边跑,刚到跟前,你就晕了。”
“谢谢。”安闻疑惑地看了一眼林清宇,讷讷地说,“我就是低血糖,没事。”
林清宇拆开餐盒,拿出一碗白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手上的勺子晃了晃,喂到安闻嘴边,“先吃饭。”
安闻没有张嘴,他接过勺子,放回餐盒里,“我妈呢?”
兰胜男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她笑着走进来,好像无事发生,跟林清宇和赵鸣飞道了谢,然后看了看表。
林清宇站起来给兰胜男让位置,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安闻,觉得自己没有留下的理由,起身告辞。
兰胜男把林清宇和赵铭飞送出去,回来就坐在床边,盯着安闻吃饭,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清宇这孩子真是不错,心细,怕我担心,自己和另一个孩子,忙前忙后地办完手续,陪你输上液,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刚来没一会儿就说你快醒了,要去给你买粥。刚才路上接着电话,就一溜小跑往回赶,我说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至于的,他说怕你醒了饿。”
刚才林清宇离得这么近,安闻感受到来自林清宇身上的热气,他的额头还沁着细密的汗珠,原来是跑回来的。安闻吧咋着嘴里的粥,真甜。
脑袋被杵了一下,安闻抬头,就听见兰胜的算计,“宝宝,我记得林清宇比你小几个月我生完你那年冬天,白姐就生了。”兰胜男算了一下,很确定地说,“比你小四个多月,现在才十六。”
“妈,算这个干嘛?”安闻不明所以。
“菲菲今年十一,等菲菲十八的时候,林清宇就二十三了,二十三应该在读研,那孩子学习好,没准以后还要读博。”
菲菲就是安闻小姨家的女儿,今年才上小学五年级。安闻失笑,“妈,菲菲才多大啊,你可真行。”
“你懂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觉得小宇这孩子挺好。”
安闻似笑非笑,继续低头喝粥。喝完一碗粥,兰胜男看着安闻面上慢慢附上了血色,这才开口责怪,“你说你也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毛病,怎么不在你爸那儿吃了饭再回来。又吵架了是不是?”
安闻笑脸顿时凝固,想起安黎明骂人的那些话。想到这几年,兰胜男没少替安黎明还债,一点儿好没落着,他握紧床单嘱咐道,“妈,你以后不要给安黎明钱,他跟你要钱,你告诉我。”
“行行行,我都告诉你。”兰胜男答应得利落,“但是,宝宝,你爸生病了,脑子不好,你别总跟他吵架。你就想想他还能活几年?我这些年都想开了,咱们就当为你自己积德行善了。”
安闻冷哼一声,“妈,你没听过那句话嘛,祸害遗千年。你看看大伯,快二十年了”
“安闻,”兰胜男突然喝道,“你盼点好。”
自知失言,安闻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妈妈,输完液想回家。”
回到家时,都十点多了。下午安闻在医院睡了挺长时间,倒是也不困。
下午的小插曲冲淡了昨晚的尴尬,安闻洗漱完,看了眼手机,22:53。林清宇应该没睡。
安闻叹了一口气,这下子在林清宇那里,真坐实自己是个可怜虫了,被父亲关在柜子里,饿到晕厥。
现在想想,挺小一件事,安黎明在麻将桌上奋战一天一夜,输了两万块钱,回家补眠时,嫌安闻吵,就把安闻关柜子里了。安闻后来晕了,自己也不太记得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