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向文,你什么意思?”女人抬起头看他,沉重的生活压得她背有些驼,站起身来的时候手上还紧紧抓着那块抹布。
“不治了,我们回家。”夏向文深吸口气,“镇上的房子我还没卖,我们一起搬回去住,带着夏伊和小媛。”
“那儿子怎么办?!”女人提高声音,“专家号我挂了多久才挂上?错过了这次他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良久,男人道:“放弃吧。”
女人尖叫起来:“夏向文,你说什么!他是你亲儿子!”
“小媛就不是吗?!”夏向文高声咆哮回去,“为了给儿子治病,女儿就不要了吗?我们家两套房子都卖掉了,够吗?!夏媛读个初中换了三所学校,她到一个地方还没适应就要搬走!连朋友都交不上!”
“儿子病了以后你开过小媛一次家长会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个班级吗?!你知道她在奶奶那过得开不开心,和新同学处的好不好吗?!”
“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渐冻症没有一起治愈的病例!你怎么就不信呢?”
夏向文越说越激动:“你再看看你自己,好好的语文老师不当,现在成在首都给人做饭洗衣……我白天工作,晚上当司机,我们挣的钱够吗?!够吗?!”
“可是夏伊……”女人痛哭起来,“他是我儿子啊!我怎么放弃的了他?他还这么年轻,为什么病的不是我?”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女人被男人抱在怀里,手一直拍着男人的肩膀。
“好了好了,不哭了,待会儿孩子醒了。”
蒋素心擦掉眼泪,低声说:“我去看看。”
她轻手轻脚地去了隔壁房间,房间里收音机还在播放着音乐,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睛紧闭着,睡得安稳。
“还睡着呢……”女人带上门,轻声道。
门关上之后,房间里皮肤苍白的少年睁开眼睛。
一行眼泪从右眼角流出。
被子下的手蠕动半天,也没有力量伸出来。
他最终只能偏了偏头,把泪痕在枕巾上擦干。
“哥,你真的要回来吗?”山寨机的音质不太好,但好在音量特别大,屏幕里妹妹穿着校服,趴在桌子上。
“是!”夏伊笑着答道,“我很想你,也很想奶奶。”
“我也想你!”夏媛把手机凑近,“我真的很想你,哥哥!我给我同学看你的照片,她们说你长得可帅了!”
“我怎么就没有你长得那么好看呢?你皮肤比我白,睫毛比我长,真是嫉妒!”夏媛撒娇道,“首都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繁华,我看水立方的照片,真漂亮啊——”
“是。”实际上,夏伊来首都那么久,根本没看过水立方。
他的病是个无底洞,即使卖掉了老家的房子,也杯水车薪。
他们住在老胡同里,租的一间房子,屋主在外面又搭了一间,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又四面透风。
夏伊看着讲究的父亲蹲在外面抽烟,烟屁股都要烫着手了,也不舍得扔,看着文静的母亲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以前是手不释卷,现在一年到头围着围裙,手里的书变成了抹布。
还有妹妹。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妹妹。
他剥夺了她在父母身边长大的权利,夺走了她的童年,夺走了她的父爱和母爱。
“哥哥,你的病好些了吗?”手机中的夏媛皱着眉毛,问得小心翼翼,“爸爸妈妈会一起回来吗?”
“好多了。”夏伊笑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