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祺背对着房门,又光顾着说话,丝毫不知身后来人,闻言一愣,试探性接话道:“沙师弟”
程延:“……”
他匆匆上前把这现眼包拎开,腾出病床前的位置。
谈初然脸上仍挂着如梦初醒的迷惘,像是从一场长久的大梦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夕。人还是那个人,可气质就是截然不同了。
她定定地看着凌怀苏与镜楚,庞杂的记忆在眼里融化,逐渐化成了一把碎光。
那些碎光越积越多时,她仰头闭了闭眼,复又张开,忽地笑了:“大师兄,真的是你们……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魂魄入轮回,每一世的相貌都会发生改变,又因生活经历的差异,性情品格也会不尽相同。若非通过特定的搜魂手段,单凭肉眼是很难认出魂魄的主人的。
可凌怀苏仅凭那带笑的一眼,便认出了故人。
他跟着笑了,像过去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嗯,小师妹,好久不见。”
小师妹
程延愕然的视线在屋内几人游走一圈,最后落到陆祺身上。
万万没想到,这人跟着出了一趟外勤,领回来三位祖宗,其中一位还是与他们朝夕相处,互相拌过蒜的。
这是什么魔幻锦鲤体质
“锦鲤”陆祺愣愣插话道:“初然姐……你还是初然姐吗”
谈初然闻声转头,笑望了他一眼,依稀间又有了以前的影子:“放心,没把你小子忘了。刚醒时凭空多出一大段记忆,脑子乱得很,才没空搭理你。”
镜楚:“所以,你现在什么都记得”
谈初然,或者说云幼屏点了点头:“嗯,谈初然是我的……算是转世吧,感觉挺神奇,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云幼屏活泼,谈初然沉静;云幼屏直率,谈初然多思。乍一看,很难将这样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联系到一起。
就连她自己,面对同时蹦出的两套不同反应体系时,也感到有些不习惯。
云幼屏想到什么:“对了大师兄,还有一个人。”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时,就见她神色一变,再抬头时,眼角眉梢又换了一副气场。
“师兄。”她缓缓开口,说的竟是古语,连语调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我是谢胧。”
目睹了这无实物变脸表演的一幕,程延和陆祺齐齐傻了眼。
却见凌怀苏并没有多少惊讶的神色,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你我之间,还需要寒暄那一套么”
哪怕隔着四千年的生死,再次相见,师兄弟之间还是能轻松拾起从前的熟络。
谢胧也笑了:“师兄似乎早已猜到我在”
看到谈初然身上的两道魂影,再结合摇光山旧址里两人护魂灯的异状,凌怀苏就把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被业火蚀心花吞噬的痛苦太难以承受,云幼屏竭力抵抗,有魂消魄散之兆,而一旦魂魄散尽,就意味着连入轮回的可能都不复存在,此人的存在将被彻底抹去。
危难关头,谢胧一定是通过某种手段,强行拼凑回小师妹即将破碎的魂魄。而钟瓒千辛万苦找到的,只是一点微末的残魂,余下绝大部分都被谢胧护着,送入了轮回,也因此,钟瓒召魂才从未成功。
凌怀苏将自己的猜想简单说了出来,谢胧听完,抚掌赞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师兄的法眼。”
“行了,别拍马屁了。”凌怀苏一哂,复又正色道,“只是有一点我不确定,你是怎么护住小师妹魂魄的”
谢胧说:“傀儡分魂术。”
在他们几人中,谢胧是最擅长炼器术法一类的,傀儡分魂术是傀儡术的一种,连凌怀苏这种对术法一类不感兴趣的都有所耳闻。
因为它太过折损术主,是一门禁术。
凌怀苏微怔:“以自身一半魂魄为傀儡,包裹在小师妹魂魄之外,替其承受伤害。”
谢胧颔首:“正是。”
凌怀苏蹙了下眉:“可这样,你另一半魂魄不就……”
“烟消云散。”谢胧淡淡地续上他的话,不以为意地说,“但总比两人中有一人彻底消散的好,不是吗”
一句话把凌怀苏未出口的恻然堵了个彻底——在那样的情况下,此举的确是最优解了。
“可当时,你并不确定小师妹有朝一日能够魂魄齐聚吧。”
若非钟瓒奉养着那一点残魂,并在认出云幼屏转世后放出,谢胧也许就要生生世世成为他人魂魄上的一层保护,既不能重入轮回,也全无意识。
与真正的魂飞魄散并无区别。
谢胧没有回答,而是把问题反抛给他:“师兄,难道换了你,便不会这么做了吗”
凌怀苏一愣,须臾,笑叹道:“难怪小师妹如今变得这般沉稳安静,原来是随了你。”
谢胧“嘘”一声,指指自己道:“某人听着呢,正嚷嚷着,让你少说她坏话。”
如今谢胧和谈初然两魂共身,所见所闻皆是相通的。只是无征兆变脸的场面有点惊悚,谢胧又初来乍到,不熟悉现代世界,为了防止吓到路人,他打完招呼便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云幼屏。
身体已无大恙,几人回到特调处,程延心思机巧得很,知道不便打扰他们叙旧,找准借口便识趣地开溜,临走还拖走一只探头探脑的陆祺。
面对谢胧和云幼屏,凌怀苏挑着重点,删繁就简地概括了之后发生的事:夙雾是如何谋算的,又是如何借天音塔碎片保留元神,并试图重聚天音塔的……最后,又简明扼要地讲了讲他和镜楚的推测。
“聚灵阵……”谢胧敛目思索道,“方才听师兄你说,如今的世间已没有修道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