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毅见状不好,赶忙也上来劝阻,三个人六只手好不容易按住了柳江。楼下,那帮人已经走远了。
柳江挣开我的束缚,整着校服的衣领,梁毅一脸难以置信:“怎么了你就,干嘛突然发那么大脾气?”
柳江没说话,也没看他,自顾自往楼下走去了,梁毅看着我,我摇摇头示意他别问了。
接下来三节课左右的时间里,柳江都没和我们说话。
他平时上课并不老实,时不时会回头和我们互动一下,但接下来三节课的时间里,他只要到了下课就在睡觉,一动也不动,连厕所也不去一趟。
梁毅知道他发起脾气来吓人,连叫都不敢叫,反过头来问我:“这咋办?”
我也不知道咋办,抬抬手让他先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上午最后一节课,我在听课的间隙抬起头来向他那边看,柳江根本就没睡着,我隐约看到他眼睛睁着,睫毛正一抖一抖的。
中午,柳江一下课就没影了,我们找不到他吃饭,只能先在食堂解决了一顿。
吃完饭,他们说要去找柳江,我提议算了吧。
“这么大的人了,心情不好就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我建议他们,“好不容易凉快点,回教室睡午觉吧。”
几个人互相看看,一合计,也算是同意了我的话,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我嘴角向上一撇。
计划成功。
我可不是真的不想找柳江,我确实不知道他发脾气时该咋办,但我知道他发脾气啥样,所以我能对付。
正午的校园阳光明媚,今天是个好天气,晴朗,但有风。我站在操场看台的边缘,只感觉这里的一切色彩鲜艳得如同工笔画一般。
我跃下台阶,目的地很明确,那就是领操台下的体育仓库。
走到门口时,我便听见了里面时断时续的吉他扫弦声,在安静又平常的午后,一切像极了记忆中小时候的场景。
我把门推开,我保证我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了,但陈旧的铁门还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锉响。
屋里的扫弦声听了,我站在原地没动,没过多大一会儿,扫弦声又继续起来,柳江默认了我的存在。
马上暑假了,新一届的高考生已经离校,再开学我们就是高二生了,距离高中结束只剩不到两年时间。
新高一还没来,准高三已经搬入了校园角落的高三楼,人少了一半,校园愈发空旷,我站在体育仓库门口,有一瞬间我以为以为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们两个。
我回身关上了体育仓库的门,让这种错觉更真实一些。
关门以后,我没有再继续靠近,我原地站住,听泡沫垫后的吉他响声。
柳江弹起吉他来和他在舞台上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这两项乐器的天然特质不一样,总之我背靠着充满尘土味的垫子,有种窥见了他的暗面的感觉。
又是几声扫弦之后,我忽然听到了柳江的骂声。
他喊:“你还要等多久才过来?”
我被他喊得一愣,匆忙现身,只见他翘起一条腿坐在垫子边缘,蹙起眉头来看我。
我很少见他除了傻乐以外的其他表情,特别是现在柳江还留着我从来没见过的发型,所以我愣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问他:“吃午饭了吗?”
他点了头,又摇摇头,最后把吉他一放开始搓脑袋,跟我说:“没胃口。”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牛奶放在我俩中间,这是我吃完饭从学校小卖部买的,我就知道他没吃饭。
他也没接东西,也没继续弹吉他,就那么坐在原地,和我一起双眼空洞地目视前方。
沉默一会儿,他先开口了:“你也知道秦博文说什么了吧?”
我没看他,只是点点头,他也没看我,但他应该知道我在点头。
“他说的没错。”柳江直接承认了,但和他直截了当的态度比起来,声音细不可闻。
柳江喜欢男人的传言,早在我转来之前就有了,只是我的到来让这条传言坐实得更快了。
在现实中,有关于我们的传言最激烈的时候,就是准备升入高三的时候,那之前我们对一切都没有预料,只是在某一天忽然和那些流言撞了个正着。
我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点头,然后对柳江说:“我知道。”
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大多了,他猛转头看着我,然后问我:“你知道?”
我被他吼得耳根发麻,向左倾了一下,转过脸去回答他:“怎么了?又不是传染病,喜欢就喜欢呗。”
柳江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现在的我看似冷静,实际上脑子里百转千回的,我感觉有句话已经堵在我嘴边了,想说,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我低下头去对付那盒巧克力牛奶,我想去拆吸管的塑料纸,但手却像是打了黄油一样滑,几次尝试过去,牛奶直接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去把它捡起来,嘴里冒出了我的下一句话,我说:“反正我也喜欢男的。”
牛奶拿在了手里,我却忽然不敢看他了。这次我拿稳了牛奶盒,把吸管插进去,那句我想说却犹豫着该不该说的话要跑出来了。
我听见了山坡上教堂里的钟声,再有不到十分钟就要上课了,现在说来得及。
我猛转头看他,我说:“你也喜欢,我也喜欢,不然我们在一起吧?”
我是没想过我会这么直接去表白。
而且我还把手里插好吸管的牛奶递了上去。有点像大学男生表白时递上去的无聊玫瑰花,但我这个不无聊,我这个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