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要客人等一会的时候,便泡一壶出来。
崔瑄闻见橘皮清香,稍抿一口,原以为本该是酸涩的苦味,却没想到竟是酸甜的。
沈朝盈窥一眼他的反应,见微蹙的眉头在尝到味道之后就放松了,估摸着大约是满意的,才低头一笑。
其实这茶本来是带点酸的,猜到这位的口味,专门给加了一勺糖。
大客户啊,当然要费心思维护了。
崔瑄的目光在店内逡巡一圈,短短月余,多了不少零零散散的小摆件,多是喜兴和乐的童子童女,或是憨态可掬的动物样式。
可见店主人童趣,又或是纵着那小婢买回来的。
崔瑄心道,这婢子跟了她,倒是享福的,怪不得不愿意回去。
世家贵女里,这样好脾气的倒是少见。
崔瑄不由得引首看一眼后边忙活的身影,对方嘴角挂着笑,讨喜话随口就来,哄得客人心花怒放,静下来又是一副温柔和平的样子,不管怎样都是一股韧劲儿,跟那麻薯倒像,却和几月前那个一身惨伤的可怜女郎怎么也联想不到一起。
腹诽间,沈朝盈已经拎着两个大食盒走过来了,崔瑄收回眼神。
沈朝盈可不知道自己被大客户吐槽了,笑得真切:“客人的餐好了,要么清点一下数吧?”说着主动揭开盖子,报了遍菜名。
崔瑄只略扫了眼,“好。”
沈朝盈甚少直视他,此刻被那没什么温度的桃花眼一扫,恍如被柳絮拂过,心尖卷起细细涟漪,手下一抖,差点没拿稳盖子。
旋即痛骂自己,少见多怪!何至于此花痴!
又暗叹,果然制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重阳那日也被这厮晃了眼,但那时对方着士子白袍,文雅有余,不如此时绯色公袍衬得威仪庄严,啧啧啧。
面上客气笑道,语气殷勤:“客人不必费心送来,明日我们上门取也成。”
对方嗯了一声,“有劳。”
黑糖珍珠奶
崔瑄一言不发将自幼服侍崔珣的贴身大丫鬟香云给送走了,崔珣不知前因后果,还以为是自己哭闹惹了兄长不快,连累香云,求情无果,闷闷不乐。
也因剩下的婢子里,秋水虽忠心,到底不够机灵,瞧着小郎君不高兴,只想着哄好,没想到对方为何郁郁,才造成了误会。
崔珣本就是因为许久不见,思念长兄,才央着谢氏将他送来崔瑄府上小住几天,却正赶上年底衙门事多的时候,莫说他这个长安令了,手底下哪个人不是忙得连正经饭都吃不好?
又是加班,又是留值,精神身体双重高强度紧张之下,就容易饿。樊录事邱书吏之流还好,趁不忙出门或是遣小厮到巷子里沈记买些茶点或别的垫巴一下,长夜漫漫也就这么过去了。
虽崔瑄不许他们当值时在衙门吃东西,但这种时候例外,只要味道不太大,崔瑄看见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轻人么,本就吃不饱睡不够的,更别提还要熬夜。
上司以身作则,陪他们待在衙门,众人感动是感动,可怜崔珣想和兄长说话聊天儿,对方一直早出晚归,回到府里时,多半他已经睡下了。
昨日更是明明说好了早些回来陪他用膳的,却只叫阿青送回来两食盒的香饮糕点,又说衙门突然有急事需处理,叫他先吃。
崔珣等到月上柳梢,也不见人影。
教他言出必行,自己却出尔反尔,崔珣更委屈了,连送回来的茶点也一动未动。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一睁眼,崔瑄拿了他平日的字纸册子跟《论语》坐在小书案前,不等他用过朝食就开始考校功课,直考得崔珣汗流浃背,哭着要回肃国公府。
他这样,崔瑄自是不敢让他回去,免得谢氏还以为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欺负弟弟了。
崔瑄心里尴尬,脸上淡淡,平心静气地哄他,崔珣立马便不哭了——倒不是他哄人功夫多好,而是看他一张冷脸,吓得不敢哭了。
恰巧二门上的小厮来禀,道是门口有个小娘子说来取餐盒。
崔瑄让阿青将空碗跟食盒送出去,崔珣目露一丝疑惑。
幼弟目光太纯真,崔瑄不自然地板起脸:“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以后不可这般浪费了。”
崔珣噘一下嘴,又训他!
崔珣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晌午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婢子、小厮都去歇息了,连门房都靠在柱边昏昏欲睡。
崔珣小脸紧绷,镇定自若地一路往外走,经院落、穿游廊,过仪门时,不由得屏息凝神,直到踩在巷子里的黄土地上,他才有了真切实感。
他一个人“逃”出来啦!
崔珣双手紧紧捂住自己嘴巴,以免窃笑出声。
接下来便是寻个地方躲起来,看阿兄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不见了!
但当他走了没两步,就开始懵了。
方才脑子里只剩下叫阿兄后悔训他的念头,一冲动不管不顾跑了出来,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去处,钱袋也没带。
习惯了凡事依赖丫鬟的崔五郎,垂头丧气地走在巷子里,一面想着,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碰上拐子,自己指定是逃不脱的,一面想着,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没让阿兄后悔呢,怎能轻易放弃!
正出神着,忽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
一抬头,发现是那日卖梅花酥的小娘子。
原来自己已经走到这家店门前,站在门前树下许久了。
沈朝盈一手收了钱,将客人送走,抬头,咦了一声。
门前树下站着发愣的不是那天买梅花酥的小郎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