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纠结着,怕再惹来对方发作,又不想沾染麻烦,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问:“郎君可歇好了?小店差不多也打烊了。”
那人霍然起身,沈朝盈立刻噤了声,好在那人只是大步朝店门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吵闹?”
原来是夜巡的坊丁听闻这边动静,皱眉来查看。
那人尚未走远,沈朝盈怕惹来报复,忙安抚道:“无甚大事,客人们起了些口角,已经相安了。”
坊丁点点头,沈朝盈又给他们奉上热饮:“大冷天的,郎君们当差辛苦了,厨房还剩这些热豆花,郎君们不嫌弃,便请暖暖身子。”
说罢看一眼外头夜色,这雪也不大啊
打了烊,沈朝盈仍觉得不踏实,复又披衣起身,寻到了县衙外头。
县衙里果不其然还亮着灯。
今夜值宿的正巧是熟人,沈小娘子冻得脸煞白,邱书吏忙将人往里迎:“小娘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沈朝盈虚虚一笑:“方才店里来了个客人,我这心里总有疑影子,也不知道对不对,怕是虚惊一场。”
先托词,免得报了假警,浪费县衙精力。
一进去,没想到崔瑄也在,沈朝盈漏夜前来便是不大想惊动上边的这些个流内官,眼下也只好先向他行礼。
崔珣前两日已经回国公府了,他自然更以身作则,与下属们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女郎何事?”
沈朝盈琢磨了琢磨,措辞道:“今日来了个客人,一字也不说,斗笠堆满雪,不肯摘下,又与旁的客人起了争执。看架势,很有些拳脚功夫,却似乎惧怕着什么,不愿争执,匆匆而走。”
一般来说,这样的人戾气重,被屈郎君言辞激怒,应该大打一场才是。
想了想,又将下颌有个刀疤,身上有些鱼腥血腥气的特征说了。
沈朝盈皱眉:“杀鱼确有血腥气,焉知是不是拿鱼腥遮掩什么呢?外边风雪不大,那客人满身的积雪,瞧着却像是骊山那边来的。”
别样小年夜
腊月二十三一早,沈朝盈去米粮店买江米的时候,站在门口与米粮店娘子寒暄几句,就听说前阵子老有失踪的小孩都被找着了,人贩子也逮个正着。
“就躲在咱们坊里,甭提多吓人了!”米粮店娘子搂着自家一双儿女,拍着胸脯后怕。
“这下都能过个好年了。”沈朝盈笑道。
米粮店娘子也笑:“可不是,我们家大郎也能睡着觉了。”
米粮店娘子的郎君是衙门捕快,为抓这人,没少熬夜。
沈朝盈与米粮店娘子道别,回去路上途径告示板,前面围了一群百姓,痛斥人贩的有,感慨世风日下的有,赞扬县衙的也有,应有尽有。
沈朝盈便也上前凑了眼热闹:“哟,这是怎么了?”
站她身前那郎君见是个貌美小娘子,便热心地将位置让出来给她。
沈朝盈定睛一瞅,原来是那人贩子画像和告示贴了出来,难怪米粮店娘子一大早就笑呵呵的。
沈朝盈瞧见那人贩子画像的下颌上一道巴掌长的刀疤,可怖的很。
——
沈朝盈是个言出必行的家长,也是怕那人贩子再有什么同伙,惦记着为兄弟报仇,回了店里,便将自明日起停业,直至初六再开业的告示贴在了招牌下边。
阿翘已经妥妥贴贴地将饮子煮好了。
入了腊月,新鲜的水果越来越少,价格也越飙越高,好在坚果耐存,芋头正是时节,米面豆类是惯有的,其他像炖梨一类便暂时撤了去。
故小店虽常常出新,却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最后一天的客人稀稀拉拉,大多数人都留在家中过小年,只偶尔有外带的,朝盈跟阿翘干脆在暮鼓之前就关了店,自个家过小年。
过小年要祭灶,还要剪窗花、扫尘、沐浴、吃灶糖,打明日起便开始忙年,在这一天关店倒也合适。
店里每天都打扫,是极干净的,扫尘不过是做做样子,但祭灶却是大事,毕竟倚仗灶君吃饭么,需得诚心诚意。
烧了一大锅热水,沈朝盈让着阿翘先洗,待阿翘洗了个热烘烘的澡,巾子包着头发出来,沈朝盈正用胶牙饧做着龙须糖,旁边还有一碟煎好的糖饼。
“小娘子做的这么精巧,灶君吃了我们糖,不仅粘嘴,还甜了心,指定向天帝老爷说咱们好话,怕不是还带些年礼回来哩!”
阿翘看见细如发丝、泛着银光的的龙须糖,爱不释手,恨不得与灶君抢食。
其实肯做这龙须糖,也是沈朝盈自个嘴馋罢了,想着比做糖瓜也多不了几个步骤,不过是将胶牙饧拉长了再折、再转,绞成麻花状,再拉再折,反复多次,抻得比发丝还细。
鸡鸭鱼肉也摆上,并两碟精致巧思的糖糕,烧纸钱,灶前磕过头,祭祀也就完了。
待到灶君享用完了,便轮到她二人吃小年饭。
将刚刚那些吃食又撤下来,摆在食案上,沈朝盈记得各种糖水奶茶的配方,做菜手艺却只能算一般。
不过,这样悠闲的小年夜,外边是朔风呼啸而过,刮动枯枝拂过窗棂的冷声,屋内烧了炉子,锅子架在上头咕嘟着,热气腾腾,一桌味道不错的丰盛饭菜,大鱼大肉吃着,又有香甜的热饮子喝着,沈朝盈痛痛快快洗了澡洗了头,吃着家常味道,也能算得上是享受。
便是只有两人,不复原身记忆中每逢年节一大族聚在一起的热闹,也是高兴的。
更何况若是原身自己这会子还在,恐怕也不想回去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