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玲?她急匆匆地往户房跑去。户房的胥吏是一名子承父业的年轻郎君,名唤燕林。据说燕林的胥吏之位是世袭而来,他的阿耶,他阿耶的阿耶都掌管过这新会县的户房。
“庄玲?让我想想。”燕林将自己淹没在一堆书卷的黑影中,他有一副嘶哑的嗓音:“可是那前朝山东刺史庄家?庄家有婢女庶出的郎君,娶了新会县的一户小富人家的民女为妻,不过好景不长,他们独生女十岁时,夫妇皆因山体落石身亡。这独生女嘛……”那身形枯槁面容聪慧的书生从桌案后站起来,垫着脚在排排蒙尘的案卷里探索。
半响之后,他拿着一发黄案卷走过来:“我果然记得没错,他们生的小娘子名为庄玲,今年也应二十有一。”
“那庄玲又现居何处?”
“案卷中的住址是她的祖宅,其他并无记载。”燕林苦恼地说:“大约已迁至别处。”
“她在新会也无其他亲戚?”
“庄玲双亲去世时也才十岁,她是被邻居收养大的。”
“可将那邻居的地址给我?”
城西竹林书院,还未走进就听到孩童的朗朗书声,从书院里走出一位白髯飘飘的老人,头裹幞头,身着绿色绲边牙白色长袍。
待红鹤与巫柯说明了来意,老人才说道:“小民正是庄玲的养父。街坊们都叫我袁翁。”
“敢问袁翁,那庄玲娘子现在何处?”
袁翁脸上的皱纹堆累出一种莫名的憔悴来:“她在几年前就离家自行婚配,嫁与一军中郎君。从此连封书信都不曾有,我却并不知她到底嫁了何人,又在何处。不过她曾与书院的杨先生来往甚密,若你们能找到杨先生,就能打探到她的下落。”
红鹤心念一动,赶忙问道:“袁翁口中的杨先生莫不是杨池广?”
“正是。”
红鹤与巫柯两人面面相觑后又问道:“听起来,这杨先生与庄小娘子极为熟络?”
袁翁轻抚着长须:“书院的人一度都以为杨先生要与庄小娘子成亲的。可后来他却去了城中巨富人家入赘,想来杨先生的胆识过人,又怎会甘愿屈居在小小的书院之中了此一生?”
“这么说来杨先生当初并非是被苏家逼迫入赘?”
“当然不是,在成婚前杨先生依然在书院里教书,他说自己与苏小娘子情投意合,甘愿入赘。”
原来如此。红鹤想到,这样一切就能说的通了,那曹娘定是受庄玲的安排入府待在苏池广的身边,她的本意是什么还不得而知,但大概率曹娘是因苏池广而死。
与袁翁告别后,红鹤顿觉自己又陷入了绝境。龙舟节将近,沿途商铺都挂满五色绳索,各样式灯笼,摆在街边的馄饨胡饼摊子,还有食肆中挂出猪肉羊肉馅的角黍。巫柯立马买了两份胡饼,红鹤跟着下马呆呆地坐在胡饼摊前。
巫柯无奈笑道:“看看,每回案子陷入迷局这人都会先把自己饿死。”
“我只是在想。”红鹤打开包住胡的油纸:“庄玲和苏施儿这两个人当中,他是否真对其中一人动过真情。”
“若他是同时与两位小娘子来往,那自然是为无情了。”巫柯朝店家喊到:“再来两份偃月馄饨。”
红鹤默默地将那份馄饨也吃了,抹了抹嘴:“阿耶已将请求协助寻找苏池广的文书发了上去,若找不到这人,此案怕毛公所料,定然又回到原点变成一宗破不了的悬案。”
“小娘子大可将此事放一放,有时破案也讲究一个机缘。机缘未到,人再急也无用。”巫柯慢吞吞地说到:“可要再来一份猪杂汤饼?”
“我见你的食量未必会输过那班翀。”红鹤惊道。
“班翀与我都是身强体健的男儿,自然什么都吃。”巫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里还能装下不少呢。”
“你这次回去,可见到你那未过门的娘子?”
“见了。”巫柯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还给了我一个荷包。”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只清绿色绣着鸳鸯的荷包来。
“看来巫大人好事将近。”
“一切都已交给家中操办。”巫柯害羞地说,黑红的皮肤上竟透出了一抹红霞。
两人说说笑笑地牵马步行回到县衙。县令乐文青正在府衙中核查本年新会县征兵的人数是否正确。
“阿耶,鹤儿还请阿耶再发文缉查一人。”红鹤在堂外等候了半日,待兵房的胥吏离开之后才走进去请求道。
“可是那庄玲庄小娘子?”乐文青笑眯眯地问。
“阿耶为何知道?”红鹤心中一惊。
“你是我的女儿,办案的路数和我年轻时极像。我想量从你在苏府捞起秦娘的尸首后只有两人可查,一是用过她的人,二是介绍她入府的人。”乐文青说:“你查不到用过她的苏池广,自然就会来追查介绍她入府的庄玲。加之今日户房的燕林来见过我,提起你去找过他……”
红鹤面露喜色:“原来是燕林告诉你的。不过我们今日在书院也大有发现。原来那庄玲与苏池广相交甚深”
“说来听听。”
“女儿怀疑庄玲与苏池广本是一对情人,后来苏池广攀附上了苏施儿就将庄玲抛弃。”
“那你可想过,在苏家案卷中曾提到,庄玲与苏施儿同情姐妹。而苏施儿是在马球会上第一次见到苏池广心生爱意的,苏施儿如何会对自己姐妹的情郎去心生爱意,又如何回家后就央求双亲非君不嫁?”
“阿耶的意思是苏施儿压根一直都不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没错,我猜想苏池广原本和庄玲是一对地下的情人,机缘巧合下苏池广被苏施儿看中。但庄玲仿佛并不为此怨恨,这实在令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