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一夜半日滴水未进,急需找一些吃食来填饱肚子。巫柯和毛虎都面色发青地坐在县衙前院茶案,他们也忙一整夜,在水池里上蹿下跳地忙,两人早已喝饱了荷花池的水,若只是喝池水也无妨,可那是泡发过尸首的水。
后厨送来一大盆猪油杂菜炒饭,红鹤拿起碗筷当他两人的面津津有味地吃了,才说:“两位可知那女尸大概率就是曹娘,仵作在她身上找到了奴婢文书。”
“一个奴婢身上有自己的卖身契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毛虎挑眉。
“大概是有人将她的卖身契拿给了她当做拐带婴孩的条件。”巫柯分析道:“而这个人就是偷走了苏家男婴的人。”他又饮了口茉莉清茶,身体终于感觉好了一些。
“在苏府,谁能把卖身契拿出来还不被察觉?”
“当时苏府能拿出卖身契的只四人,苏柏远与他的大娘子谷舒堤,苏家小娘子苏施儿和夫君苏池广。”毛虎说:“苏家生意覆盖的地域广阔,苏公的三位公子在立业后负责了不同的生意,都自行搬出开府了。”
“苏柏远与夫人自然不会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红鹤道。
“看来还是得要探访到那苏池广的下落才行。”巫柯道。
“我大唐国土辽阔,要找到一个有意掩盖行踪的人,如同海底捞针。”毛虎说:“这忙活了半天,竟然又成悬案了。”
“我这就让爹爹出文书协查寻找此人。”红鹤说:“芦公说案发当日苏池广刚巧在乡下巡视果林,想来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不知现在是否还能找回当初那名果农,据苏池广所说,他当晚就留宿在果农家里。”
“我知道那地方,明日我再陪你去乡下走一趟就是。”毛虎说。
“好。”红鹤说,转头又看向巫柯:“你还未回乡下看望家母?”
“我明日就去。”巫柯笑道。
说罢三人各自回去歇息。
苏家的果林在大山上,山峰最高的地方,常年日照充足,结的果实也异常甜美。只是那果林却并不容易去,他们骑马走下县道后,先是走过一条尘土飞扬的乡道,然后进入一条狭长的山道,那小道狭窄得只能通过一匹马身,她与毛虎二人前后骑马缓行:“苏家的果林在如此偏远的地方,果农如何才能将果子及时运出来?”
“这果子走的是水道。”毛虎说完这句只听到身后半响无人接话,他揪住缰绳转头见红鹤眼神发亮,急忙说道:“我知你在想什么,只是水路比山路还要慢,苏池广是没可能在一夜之间赶回新会县的。”
“毛大人如此精明强干,红鹤想什么似乎都瞒不过你。”
“小娘子过奖,毛某只是出任不良多时,见惯了世间的风谲云诡,也养成了识人的好习惯罢。”
“那毛大人可曾见过苏池广?”
“只在两年前侦办此案时见过几面。”
“那在毛大人的眼里觉得那苏池广是怎样一个人?”
“苏池广外貌胜似潘安,行事上也是能谋善断的人,至于良心——”毛虎深思了许久才说:“毛某与拙荆也是二十来岁时相识了很短一段日子就定了亲,若拙荆有朝一日也得了苏施儿那样的疯病,毛某也绝不会离弃。”
“毛大人乃至情至性之人,旁人又如何能比。不过这么说来,苏池广对他的内人感情并不深。”
“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又哪能知晓。县衙在传小娘子要与宝安县令三子班翀定亲,但我也看小娘子对那班翀公子是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的。”
红鹤大笑,两人骑马不知不觉地走了半日,终于到了那苏家果林。
那果农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极为清贫,不过两间草房:“苏姑爷当日确在小人家里过了一夜,他每次来都是住小人的主屋,我们夫妻与小孩挤一个另一个屋子里过夜。”说话的是家中的男子,名丁杞。
“你是如何能知晓那日苏姑爷并没有半夜下过山?”
丁杞笑了,说道:“公爷跟我开玩笑呢,这山林夜里毒蛇野兽出没,就算他运气好,骑着马在夜里也绝不能走出大山,再原路回来。”
“那你再仔细想想,苏姑爷在此留宿时,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哪有什么奇怪的?姑爷每一季都会来巡视一遍,都是头天上午就到,第二日清晨离开。第二日的清晨,还是小的亲自给苏姑爷准备的吃食,不过姑爷挑口,当时家中有新鲜的栗子煮了粥,姑爷说他从小吃了栗子会浑身风疹奇痒难耐不能吃。”丁杞极为痛惜地说:“那可是新鲜的栗子呀。”
看来这苏池广的确当日是在果农家里。红鹤低头暗忖。回程的路上,她闷闷不乐,一想到苏府里那每日疯疯癫癫的苏施儿,内心就无比地难受。
“慢慢来吧。”骑马在前的毛虎仿佛感知到她的心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红鹤每日躲在县衙翻阅苏施儿两年前的案卷,希望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来,可翻来翻去都并无进展。
恰好端午节将近,家仆们将大车的艾叶堆在廊下祛风辟邪,白蕙兰说要好好包个角黍,又叫厨房进了大批的新鲜竹筒,请县衙六房上下的胥吏与散手一同品尝。
红鹤随意拿了一枝艾草,在廊下来回踱步思索——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苏府中有人在帮助苏池广,那些势利的奴仆,都是苏家蓄下的奴婢,他们对苏池广在苏府的地位都心知肚明,行事自然不会向着外人。除了那曹娘——
她突然停下脚步来,那位曹娘是一名叫庄玲的娘子卖给苏施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