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鹤深施一礼,退出小花园,在戎装卫士的带领下重新回到那间简朴的厢房内。班翀斜躺在房内坐塌上打着瞌睡。红鹤心中深感不妙,面对皇室中人,她只能回答问题而不可发问。那太平公主用寥寥数句就将自己打发,并没有将案子说清,在人生地不熟的长安,无头的案件她又要从何查起?
思忖之间,厢房木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位穿淡绿圆领官袍的男子,年过五十,脸庞瘦削见骨,剑眉直入双鬓,气如洪钟地说道:“这位可是红鹤娘子?”
班翀被他这一声震醒,从榻上跳起来。“正是。”红鹤见他身着从四品官员制袍,心中已大致猜出是谁。
“我乃大理寺左少卿钟离齐。”那人话锋简快:“久仰小娘子大名,事关紧急,请两位现在随我来罢。”他话不多说将红鹤与班翀领到一处普通的木门前,房门前站有两名亮甲持剑卫士,房中敞亮宽阔,墙上点着明亮的火把,却只有三张合拢在一起的书案,书案上案卷堆积成山,靠墙几处让人休息的软塌,一张小茶案上有黑陶茶壶。
“太平公主所涉案件所有的案卷均在这个房间内,两位可随意查阅,但是不可将案卷带出。”钟离齐说道:“门口卫士会对进出此房的人搜身,稍后我会安排大理寺狱女史随侍在侧,红鹤娘子可尽管指使她,能避免诸多不便。另外这书房旁边的两间厢房已被临时收拾出来,供两位在此歇息。”他说完这些,又简短地说了几句慰劳的话就退了下去。
红鹤与班翀坐到书案前,喝着浓茶熬夜将案卷彻底翻过一遍,期间有大理寺狱的女史送来两碗汤饼填肚子,又帮忙添了灯油。直到窗外天空微微亮出鱼肚白,班翀倒在书案下轻轻打呼,红鹤才从如山的案卷中抬起头来。
“你知道你居然还磨牙么?那声音如同老鼠啃硬木一般难听,甚能帮我提神。”她拍醒书案前的班翀:“这大理寺就是大理寺,光看这案卷已写得条理清晰,查证得也异常周密。”红鹤感叹道:“真不知我还有什么可查。”
“这么说,太平公主倒是不冤了?”班翀睁开眼,揉着自己发酸的脖子说道:“我猜大理寺碍于圣人对太平的盛宠,迟迟无法结案,最后只得拉你来垫背。若你也查出凶手是她,得罪了圣人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无论凶手是谁,既然我已来到此处总需去查出个答案来。”红鹤长叹道:“会不会得罪圣人,也是听天由命的事。”她推开书房大门,对守在门前的女史说道:“请帮我们准备些热水,我想梳洗一番。再安排两匹骏马,我们要出门办案。”
女史领命去办,待红鹤去到隔壁厢房时已有人用木桶备好大桶的热水,床榻上还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裳。她梳洗一番后换上深蓝色短胡服,扎好头巾。片刻之后女史将两人带出大理寺,果真有两匹高大威风的黑色骏马在门前等候,门前执戟郎上前将昨日收走的剑还给两人。
班翀牵过马,精神奕奕地说道:“现在去哪?”
“北边金城坊。”红鹤翻身上马说道:“萧尚书府。”
班翀见她从容不迫地行在路上,无需旁人引路,他讶异地问:“只是一夜你就能将长安地图记在心中?”
“从小如此。”红鹤悠然自得地骑着马:“难道你不是吗?”
班翀在马上向她抱了一拳:“我不是。”
“那死者萧少良是户部尚书萧的第四子,和第二房妾室孙妍儿所生。孙妍儿年轻时是城中的一名乐妓,擅古琴,萧少良爱惜其才情纳回家中,次年就生了萧少良。萧少良在京中还有京城三少之首的称呼。”红鹤将话题拉回案情,她骑马与班翀并肩而行,一路都有人主动低头避让,想来是他们所骑战马高大与普通马匹不同的缘故。
“京城三少?只是户部尚书的庶出四子如何能当上这个名头?”
“这京城三少并非只按出身而论,而是按京城各位贵公子的品貌来选。”红鹤懒洋洋地说:“此事就写在卷宗上,他活着时见过他的人都赞他相貌俊美,超凡脱俗。”
“这么说来,太平公主夜里私会他的缘由岂不是因为?”
“你最好勿要妄言。”红鹤提醒他,说到此处她言语间又多了一分担忧:“我倒希望你此刻就抽身离开,不要搅进这摊浑水。”
“你休想甩开我。”班翀笑道,朝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将你的计谋拿去破案,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好。”红鹤接着说道:“太平在每个满月之夜都会来尚书府的竹林书房中与他相会。每次都以男装打扮从尚书府侧门入府,府中只有萧少良身边一名家奴知晓此事,若是撞到其他人,都以诗友相会之名敷衍过去。所以直到事发,大家才知道他们私交甚笃。”
“也有可能尚书府也有人知道,但不曾提起。毕竟太平公主权倾一世,此等宫闱秘闻说出来易生祸端。”班翀补充道。
两人一边说着案情,不知不觉走到尚书府前。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头雄伟的石狮身上扎着白绸,高杆上也有白绢宫灯高挂。
“这尚书府还在办丧事。”班翀说。
红鹤走上前去敲门,半响后终于有一名黑衣老奴将前门开了一条缝,尖着嗓子说:“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此时敲尚书府正门?”
“岭南乐红鹤前来办案。”红鹤朗声说道,拿出前日太平公主交于她的令牌。老奴接过令牌,仔细看了半响还了回来,一路小跑地走开了,片刻后又走来一位穿白布丧服的中年人,面容白净,对他们行了个礼,黯然说道:“公人,我是尚书府管家鲁才,我家大人此时还在府衙办公,主母和二姨娘都因少爷遇害已经病倒多日不能起床,尚书府还有几名大理寺执戟郎在后院中值守。不知公人现在过来是想找谁?又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