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意婉看向了岁崇。自从进入这座村子后,岁崇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她朝着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岁崇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整个村子里,仅有三分之一的房屋亮着灯,我仔细探听过,都没有明显的呼吸声,但是雨声太大,所以我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遭遇到了干扰。”
岁洱也说:“我的耳朵里也全是雨点砸地面砸屋顶砸树叶的声音,只有靠近村长和李红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很微弱的呼吸,稍离远点就没了。”
岁崇:“但他们体内却还有活人的心跳,身上散发出的也是寻常山精的气息,并无异样。”
邱意婉都被他们兄妹俩绕懵了:“所以,他们到底是人是鬼?是活是死?”
岁崇沉思片刻:“暂时当作是活人吧。”
邱意婉:“……”好一个暂时。
邱意婉忽然压低了嗓音,对岁崇道:“你看没看到李红脖子上挂的项链?”
岁崇点头,叹息着说:“看到了,和我们路上埋葬的那个男人戴的一样。”
岁洱瞬间瞪大了眼睛,既震惊又错愕:“啊?李红不是没孩子么?怎么会戴着妞妞给的项链?妞妞和她娘又去哪里了?”
无人回答,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岁岁忽然大哭了起来。
不久之前,在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岁岁的目光被放在窗台上的某个石雕小人吸引了。
那是一尊灰色石头雕刻的小男孩儿,一尺来高,穿着一条刺绣肚兜,圆滚滚的脑袋上扎了三个圆髻,五官精致逼真,手脚纹路可见,刻线灵活流畅,仿若真人似的,就连肚兜上绣着的那条锦鲤都栩栩如生。
正当岁岁看的入迷的时候,这个石雕小人忽然扭转了脑袋,朝着岁岁露出了一个极其阴森可怖的笑容。
小小的岁岁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一切皆发生在一瞬间,三人全无察觉,岁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邱意婉诧异不已又担忧万分:“怎么了岁岁?怎么了?”
岁岁伸出了小手,指向了那个石雕小人。
但石雕小人却早已恢复了原样,邱意婉、岁崇和岁洱都没有看出异样。
“害怕石头小人么?”邱意婉猜测道。
岁洱也盯着那个石头小人看了一会儿,实话实说:“确实有些鬼气森森的,做得太逼真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忽然眨一下就能活过来似的。”
邱意婉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说的我都开始害怕了。”
岁岁却一直在哭,小身体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死了。邱意婉怎么哄都哄不好,但她知晓,孩子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就被吓哭,一定是看到了一些他们几个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个村子里,也确实处处透露着古怪。
邱意婉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窗台上的那一排小石人。
岁崇却已经走到了窗前,只见寒光一现,那一排小石人的脑袋和身体就全都分了家,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而后他又如法炮制,用寒霜剑砍断了房间内的其他几尊小石人,最后将小石人们断裂的身体全部从地上捡了起来,尽数扔到了门外的草丛里。
待岁崇回来之后,岁岁立即朝着他伸出了双手,急切地想要他抱。
邱意婉也想让岁崇赶紧抱抱岁岁:“这次真的被吓坏了,需要你给他一些安全感。”娘亲和爹爹的关心缺一不可。
岁崇的身上却还是脏的湿的:“有毛毯么?”
邱意婉无奈:“他哪有那么娇气?”
岁崇:“还是给我一张毯子吧,他皮嫩。”
怎么不见你这头死狼顾及过我的皮嫩不嫩呢?
邱意婉心中郁闷,但还是从海纳袋中翻出了一条毛毯递给了岁崇。岁崇将毯子展开,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遮挡了肩头和前襟的脏湿泥污,而后才将岁岁从邱意婉的怀中接了过来。
岁岁立即用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却还是在抽抽嗒嗒地哭。
岁崇一手托着岁岁的小屁股,一手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温声乖哄着:“没事了,不用怕,有爹爹在呢。”
这声“爹爹”,完全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岁洱还从没见过这样慈爱的哥哥。哥哥这人虽然性子冷,但对她还是很温柔的,可温柔和慈爱的感觉却又有所不同。
哥哥的温柔是冰天雪地中生出的一缕独有的暖风,慈爱的感觉却像是冰雪全部消融了,春回大地,处处暖意融融。
自岁洱有记忆开始,哥哥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性情,但是她听叔叔说过,在哥哥年少的时候,也就是灰狼族还未发生政变之前,他的性格还是很热情开朗的,只是经历了太多变故与坎坷,骨子里的热情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才变成了她印象中的这个冷峻的哥哥。
邱意婉的目光也一直定格在岁崇身上,内心相当满足温暖,却又无可自控地生出了几分别样的酸楚……当初她失去了岁崇之后,还差点儿失去岁岁。
其实早在岁岁出生之前,她就一直期待着这幅全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光景,哪成想过还要经历一番生离死别呀?
岁崇一直在温声地哄着岁岁,同时还不停地抱着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渐渐地,岁岁的哭声小了,闭上眼睛趴倒在了岁崇的肩头。岁崇原以为孩子已经睡着了,结果脚步才刚一停下,岁岁的哭声忽然又起来了。岁崇哭笑不得,只好继续抱着他在屋子里绕着圈走。但只要他一停,岁岁就哭,所以只能不停地走。
看的岁洱都犯困了,直打哈气,然而她才刚刚躺倒在那张小床上,邱意婉就快步走到了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她给拉了起来:“瞧你这头上身上又脏又湿的,起来洗干净了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