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实际上,长久持续而深沉的睡眠对于一个有些神经衰弱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品。即使是太宰治自己也有些惊讶,他能够在有第二个人的房间里睡得这样沉。
天见神理看着他,的确发觉对方的面色似乎比昨天晚上的时候要好一些。
他从床上下来,两手拉开了窗帘,于是外面刺目的阳光便毫无保留地洒了一整个房间。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抬手稍微遮挡了一下这相比刚才一下变得过于明亮的光线。
他左眼上缠着整洁而干净的新绷带,那是天谷晃昨天晚上给他带胃药的时候,也顺便带回来的成卷的白色绷带。
太宰治知道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应当是一个突兀出现的、言行奇怪的哥哥,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对方也可以做到对他非常细心。
“哇,外面好亮。”天谷晃同样被闪了一下,然后就低头去拿自己的手机,“竟然已经上午十点了!哥哥你要是上班的话不会已经迟到了吧?”
“既然昨天翘班了,今天继续翘班也很正常。”太宰治反应相当平淡,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反正又没有任务,待在办公室里才无聊。”
“你今天有别的行程?”他又问道。
天谷晃想了想:“最近应该都没有什么事。”毕竟,他在这边的世界无牵无挂,既没有学要上,也没有工作要做。
至于另一边的世界,天见神理还在上大学。大学的课程表相当灵活,有一两天不去没有人会注意——前提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一致。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不如去看电影吧!”太宰治从床上跳了下来,变魔术一般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电影票。
“看起来哥哥蓄谋已久。”天谷晃扬眉看着他,“竟然背着我偷偷把票都买好了。”
太宰治放软了声音:“所以晃去不去嘛?”
“当然要去。”天谷晃从对方的手中抽出了其中一张票,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距离电影开场的时间不算太远,所以他们便在电影院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坐下吃饭。杯面的味道很香,而太宰治还从货架里拿了一个蟹肉罐头。
他们所坐的位置对着窗外,能够看到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两人身上的衣服全部都价格昂贵而质量不菲,现在都坐在塑料的凳子上吃垃圾食品的样子却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电影是最近上映的一部冒险喜剧电影,里面讲着一个小孩在过节的时候误入了亡灵的国度,寻找自己死去的祖父获得祝福,并成功地离开死者世界的故事。
对此,太宰治的评价是:“死亡之后还有与现实没有两样的世界,那也太噩梦了。”
“这只是一部童话电影而已。”天谷晃说,“如果能够偷渡到另一个国度,见到自己牵挂的亡者,那也是很幸运的事情啊。”
电影的片尾曲随着圆满的大结局而播放,温暖的音乐随着少年男主手指谈着的吉他而被播放出来。
“晃如果与这里面的男主角一样的话,也会感到幸运吗?”太宰治问道。
“会啊。”天谷晃说道,“我希望我牵挂的人在另一边的世界也可以开心幸福地生活,就像是男孩的祖父最终也获得了圆满的结局一样。”
电影院里,随着片尾曲的播放,人们也陆陆续续的站起身来要离开,太宰治却坐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
他抬眼看向少年,头顶的灯还没有亮起来,对方的眼睛闪烁着光亮。
那是极少数人才会拥有的眼神。永远对生活带着热烈的期待,永远都对未来怀揣希望。
太宰治仿佛被烫到一样地垂下了眼睛。
“晃会一直记得我吗?”他轻轻地问道。电影里,人类会有两次死亡,一次是身体的死亡,另一次则是被所有人遗忘之后,会在亡灵世界彻底消散。
“我怎么会忘记哥哥?”天谷晃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算了,最好不要记得。”太宰治站起身来,伸手随意揉乱了少年的头发,也让对方在惊呼之中忘记了方才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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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电影的下午,他们两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依然在外面闲逛。
沿海的公路很长,阳光的偏向已经有些朝西,他们慢慢地走,听着海浪一声又一声“哗啦”的声音。
“哥哥经常翘班吗?”天谷晃好奇地问着自己的兄长。即使是同一个个体,在不同的世界里,生活步调也不会完全一致的。
“对啊。”太宰治说,“公文和合同都是最麻烦的东西,我才懒得打开看,想玩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偷偷溜出来。”
他的语气很自然,完全不像是在撒谎,哪怕过去每天都工作到深夜,眼下的青黑几乎从不散去。
“这样的工作,听起来的确很繁重。”天谷晃说道。
“是啊是啊。”太宰治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所以适当旷工有益于身心健康。”
他做出了十七岁时的自己会有的表情和动作,而望向少年的目光里却隐藏着内芯里的自己贪婪的注视。
“首领不给哥哥放假吗?”天谷晃又问道。
“当然不给放假,他是个黑心的老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给假期的,更不要说法定节假日。”太宰治夸张地抱怨道。
他的样子一看就有些夸大,而天谷晃却相信了下来。
“那,一直以来,哥哥真的辛苦了。”他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抱了抱对方。
在被另一个人抱入怀中的时候,太宰治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错愕,随后才将身体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