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忱缓缓闭眼,他避开烛火的映照,转向另一边,蜷缩在躺椅上。
他绝不能接受自己如梦中一般,像条狗一样围着她打转,对她言听计从,因为她一个笑容、一点微妙的亲昵就心生欢喜。
他近乎痛恨,满怀恶毒地想,梦里的他真是下贱。
他绝不会俯首帖耳,自甘堕落,将自己的一切都抵给她,求她爱他。
他活得很好,不会自找苦吃,不会像父亲一样,被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裴若望说的全是胡言乱语,他怎么会对崔韵时抱有男女之情,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他颓然垂首,将面颊轻轻抵在那把半毁的团扇上。
崔韵时下了马车,谢五娘紧跟在她后面下来,缓步踏入兴昌伯府。
崔韵时今日本没有出门的打算,或者说将来一阵子她都不想出门。
她既然在装病,就要装得像话一些,在外走动算怎么回事,若是被谢燕拾或是谢流忱看见,一番奚落与为难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谢五娘在鹿章书院里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半月前她们就给谢五娘下了帖子,请她去参加李伯爷的女儿李蒙晤主持的宴会。
谢五娘从齐州来,孤女寡母靠着一点微薄的亲戚关系住在谢家,在书院里随便拎出一个同窗都比她有底气。
不管哪一处都不会缺少攀高踩低的事,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更是如此。
即使是饱读圣贤书的学子,羞辱起势弱之人也是花样百出。
不为什么,就为图个开心,他们喜欢看人无法反抗满怀怨气,又必须忍受的样子。
就如谢燕拾看她一样。
崔韵时担心有人会在宴席上刁难欺辱五娘,便和她一同前去,给她撑撑场面。
谢家的名头这时候还是很好用的,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罢了,随便就能唬住。
这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在京城根基浅薄的五娘来说却非常重要。
崔韵时代表谢家表现出对谢五娘的重视,往后那些人就算要拿身份卑微的人磋磨解闷,也不会把主意动到谢五娘身上来。
两人由伯府的丫鬟引着一路向里走,崔韵时忽然转头望向花木深处,谢五娘问:“表嫂,怎么了?”
崔韵时迟疑一会,摇了摇头。
她方才察觉到一道视线,似乎有人正躲在重重遮挡之后窥探她。
那道目光如有实质,从她一进门就粘在她身上,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越往里走,这种感觉越是真切。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曾有姑娘觉得她长得漂亮,想多看几眼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便躲起来偷偷地看。
其实她早已发觉,只是不好拆穿对方,毕竟人家没有恶意。
此时的目光同样如此,一会看她,一会又不看她,仿佛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正躲在某处犹豫又好奇地打量她。
崔韵时只作不知,几人到了今日宴客的花园,少女们正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