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拿了湿布去沾陆迢后背。
陆迢背上血淋淋的刀口有好几道,皆是又深又长。已经两日,裂口还是直往外渗血。沾湿了后背,军医眼疾手快,一把撕开粘连在皮肉上的布条,撕拉一下,又有鲜血汨汨往外流。
“将军这伤还要再过个两日,换药才能方便些。”
“别说几日了,后面十几日将军都能好好歇会儿。这些个蛮子这回总算吃了教训,里裤都来不及提,就灰溜溜跑路了。”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笑道。
陆迢仰头猛灌一口烈酒,听到帐外人声,朗声问:“外面何事?”
帐外的近卫撩开帘子,道:“将军,有传令兵来了,像是送喜报的。”
“左参将的消息先一步送来了,这是送岔了两份?”
说话间,一里地外的传令兵已跑了过来,查过令牌后被放入帐内,气喘吁吁解释,“不是左参将,是京城来的,给陆将军送喜报。”
“陆将军的什么喜报?”营帐中的将士们都抬头望了过去。
传令兵垂首,将装了信的竹筒送至陆迢案前,“小的也不知,竹筒外有长公主府的亲印,传信的人只让我快送,说这是喜报,写的什么还得陆将军亲自瞧瞧。”
陆迢并未打开,从盆中捞起湿帕擦了把汗,对众人道:“行了,喜报看了,歇也歇了。你们现在带人去巡边。夷敌这次分成两路,左参将截杀了一路,剩下那一路却不好对付,他们现在无路可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跳出来咬人。
他换上外衣,又道:“东西两道关卡务必要严守,诸位,现在还不到歇息的时候。等过几日,将剩下这帮人剿散,好肉好酒只是其次,送去朝廷的奏本上必有各位的功劳!”
一众将士听得心神振奋,高声呼好。一个个立时离开坐垫,出营巡关。
五日后,西南军找到了窝在河谷的上千夷敌,尽数围杀,接着又巡视了两天,未见敌人踪影后,军营里物资不足,却也凑上了一场简略的庆功宴。
陆迢回到帐中独自换药时,重新瞥见了被他遗忘在案上的竹筒。
长公主府的亲印,里面必然是永安郡主给他的信。只是这手指粗的竹筒着实有些怪异,什么喜报,还要特意装成这样?
不过一刻钟,才熄灶的伙房上头燃起袅袅炊烟,肉香飘满军营。
士兵们去打菜时,不仅碗里分到了肉,各个手里还有个铜钱,到处都是铜钱叮叮相碰的响声。
“咋回事?吃肉就吃肉,怎么还送一文钱?”
前面给打菜的火头军笑的眼睛只剩一条缝,“将军有女儿了!这是将军给的喜钱。将军亲口说了,等改日打退蛮子,平了战事,这文钱可在他那儿换一两银。将军还说嫌少的呀,都把钱给我——”
这话几乎从排头问到排尾,不过吃个饭的功夫,整个军营都知道陆将军喜得千金了!
当着众多将士,陆迢饮了满满一坛,后回到席上,又被围劝着喝了不少。
赵望在一边把那帮老滑头看得明明白白,大爷一不喝,他们就把小小姐搬出来。大爷一不喝,他们就把小小姐搬出来。大爷一不喝,他们就把小小姐搬出来。
简直屡试不爽!
陆迢治军向来从严,他自己更是言行一致,连失态的时候都未有过。今夜这一桌的副将参将偷偷耍赖,劝了陆迢不少酒,可他举止还是如常。
“你还不信,陆将军哪像你们这帮臭德行。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是放将军进帐写回信罢。”
“正是,我得去写回信了。”陆迢颔首,撑桌起了身。
哪怕是回帐子的路上,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扎扎实实,见不出半分醉态。直到撩开门帘,赵望眼尖发现,大爷稍稍踉跄了一下。
回到帐内,陆迢又打开竹筒,小心翼翼倒出里面卷起的笺纸。
里面有两封笺纸,都是永安郡主亲笔。一封是家书,剩下一封便写着他的女儿。
他女儿的名字叫秦芹,小名小雨,生辰是元月初三。出生那天,京城恰在下着小雨。
笺纸左下角印了一枚红色的小脚印,那脚印小的可爱,小雨的脚丫放进他的砚台里都能好好洗洗。
他的女儿才出生不到两月,能写的东西实在很少,一封笺纸写了不到一半就堪堪停笔。
然而便是这样半封信,陆迢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恍然不觉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