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溯抬头看向叶予恩,对方也刚好在看他。
叶予恩冲黎溯微微颔首,示意他有什么话可以直说。黎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头疑惑:“叔叔,您怎么知道我是黎成岳的儿子,您认识我?”
叶予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沉沉:“嗯,当年你妈妈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黎溯震惊地看着他。
但叶予恩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深入,而是拍了拍黎溯的胳膊,叹了口气:“但是人总要先顾好自己,才有资格去做其他的事情,对不对?其实你还年轻,就算不读书了也要给自己挣个前程,你妈妈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宋美辰见黎溯呆呆地一言不发,夹了块肉送进黎溯碗里,安慰他说:“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再不吃菜就凉了。”
尴尬的氛围似乎已经消散,可是黎溯心里却像被暴风席卷过一般,即便已经风平浪静,却还是剩下了一地狼藉。
饭后叶轻舟遵守诺言刷了碗,虽然刷得很水,但也没人管她。然后这几个人就晚上该怎么睡觉这个问题陷入了漫长的争论,宋美辰说她和女儿睡一张床,可是叶予恩怕黎溯跟自己睡在一起会不自在,而且自己呼噜声实在夸张;叶轻舟说黎溯睡她房间,她睡沙发,可是黎溯不好意思让刚出院的病号因为自己而委屈在沙发上;黎溯表示自己可以睡沙发,可是叶轻舟家的沙发是组合式,最长的一个只有1。78米,黎溯睡上去不够放腿的。最后还是一家之主宋美辰拍了板,让黎溯去叶轻舟卧室里打地铺。
结果晚上各自回了房间后,叶予恩忧心忡忡地悄声问老婆:“让黎溯睡叶轻舟房间真的没问题吗?”
宋美辰笃定地说:“放心,黎溯不会碰小舟的。”
叶予恩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宋美辰反问:“你闺女身上有啥值得惦记的地方?”
实际上,老两口的思维都有点跑偏,他们真正应该担心的人是黎溯才对。
叶轻舟本来已经关了灯躺在床上了,却被一堆心事搅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干脆翻身下床,摸索着打开了房间的灯。
黎溯被灯光晃了一下眼睛,刚从被窝里抬起头来打算问问叶轻舟要干嘛,就被叶轻舟脸朝下一把按在地上,随即他身上的被子被掀开,睡衣被叶轻舟撩了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叶轻舟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黎溯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黎溯长期贫血的皮肤泛着不太健康的青白色,这样的肤色让他背上的青紫伤痕更加触目惊心。叶轻舟怔怔地看着,心底漫起一股酸楚难言的滋味。
黎溯被她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侧过头问她:“喂,看够了没有?”
叶轻舟回过神来,没有吱声,起身去抽屉里翻出一罐外伤药膏,跪在黎溯身侧,用手指沾了药膏抹在掌心,双手相对搓热了之后,轻轻地将药膏揉在黎溯的后背上。
“疼吗?”叶轻舟低声问。
“没事。”黎溯轻描淡写地回答,全程都没吭过一声。
将他身上所有伤处都仔仔细细地揉过之后,叶轻舟拉下了黎溯的衣服,替他盖上被子,然后收好了药膏,抽了一张湿纸巾,一言不发地擦着手。
黎溯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默默地看着叶轻舟的动作,片刻后忽然轻声说了句:“我几乎周周都挨打。”
叶轻舟转头看向他,少年抬眼与她对视,继续说了下去:“你是第一个给我上药的人。”
他收起了平日里对她的冷漠、讽刺、嫌弃,第一次平静认真到近乎温柔地对她说话。
叶轻舟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顿下来,眼眸如明灭不定的火把,光影摇曳。
有好一会儿工夫,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对方。他们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在这场静默中对话了千百个来回。
叶轻舟凝视着黎溯温润的面容,伸手用指尖梳顺了他有些翘起的头发。黎溯没有反抗,而是微微垂下眼,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一动不动任她摆弄。
叶轻舟弄好他的头发,手指收回时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耳廓:“做第一个给你上药的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更希望,成为那个让你再也不会受伤的人。”
黎溯瞳孔微微震颤了一下,意外地盯着叶轻舟看,随即眼神变得迷蒙幽深,复杂难明。
他忽然发现他之前对叶轻舟的评判太过草率,这女孩的面目远没有他之前认为的那么惹人厌烦,细看之下甚至是一副不折不扣的美貌。湿纸巾在她白皙的手上留下了细密的水雾,灯光之下盈盈一片,转瞬不见。
等到她擦好了手准备睡觉时,黎溯从被子下面钻了出来。
“你先上床,我关灯。你夜盲看不见。”
叶轻舟顺从地爬上床盖好了被子,然后随着一声轻轻的脆响,两个人都隐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