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不由得心疼,拿过毛巾轻轻替他擦汗,可擦到鬓边时,她突然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黎溯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他竟然在哭。
叶轻舟心头一紧,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他突然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妈……我知道错了……”
叶轻舟一阵心疼,隔着被子轻拍着黎溯唤他:“黎溯,醒醒,醒醒!”
又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融进雪白的枕头。他没有听见叶轻舟的声音,依然不住地喃喃:“我知道错了……我错了……”
叶轻舟有些焦急无措,她抬手抚着黎溯的头发,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俯身下去,在他额角落下了轻轻一吻。
“我在这里,黎溯,”叶轻舟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
她轻柔的亲吻和话语似乎给了黎溯极大的抚慰,他慢慢止住了哭泣平静下来,安然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周末,叶轻舟让冉媛安心忙生意,她在医院陪着黎溯。黎溯醒来后一切如常,对昨晚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只觉得叶轻舟有些奇怪,平时那么粗犷的一个人,现在却突然小心得有点神经质,弄得黎溯非常无语。
比方说,黎溯的病需要定期抽血检查,每次护士来抽血的时候,叶轻舟都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看着黎溯的血滋滋地往抽血管里喷,叶轻舟就像被人拿着她的银行卡呼呼乱刷一样心疼,总是忍不住傻傻地跟护士叨念:“差不多了吧?怎么抽这么多啊?哎呀怎么还有一管啊,再抽他就要晕过去了……”护士被她说乐了,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打趣她:“别害怕,今天我少抽点!”
再比方说,黎溯每次打完点滴准备拔针的时候,叶轻舟都紧张兮兮地等在边上,护士将针头从黎溯手背抽出的一瞬间,叶轻舟便嗖的一下飞扑上去,两手死死按住他手背上的胶布,仿佛晚一秒钟黎溯就会血溅满床、气绝身亡。
“你别大惊小怪行吗?我这是拔针,又不是拔刀。”黎溯无奈地说。
叶轻舟半分力气也不肯松:“不行,你凝血功能那么差,我不按紧点,等会你成喷泉了怎么办?”
黎溯被叶轻舟攥得紧紧的,动也动不了:“你再用力一点,我手就被你捏穿了。”
叶轻舟觉得不来点事实论证没办法说服这小孩,于是干脆松了手撕开胶布,捧着他的手凑到他脸前。手背上强大的压力骤然消除,被阻滞的伤口得到了解放,一滴血珠迫不及待地从针孔处冒了出来。
叶轻舟立刻将胶布贴回去,双手拇指再次死命地压在了出血点上:“看见没?看见没?还倔不倔了?再不听话,我直接把你拉到献血车上去,什么器材都不用,直接拿个碗在下边接着,反正你也不心疼你这点血,还不如捐了。”
最后黎溯还是放弃了挣扎,任由叶轻舟摆布了。
贫血严重的时候,黎溯的手经常是冰冷的,而叶轻舟的手却非常温暖。此时她双手紧紧裹着黎溯的手,那暖意便绵绵不断地传递过来。这时黎溯才突然发觉,他们两人这样的姿势,其实是有些暧昧的。
他忽然想起,某人趁着他昏迷,偷偷摸他脸的事情。
“喂,”黎溯叫了叶轻舟一声,“你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啊?”
叶轻舟缓缓抬起头来,目光从黎溯的手背一路攀升到到他的脸庞。
这人真的是……
她咬牙切齿地回答:“你给我等着,等你手不出血了,我把你嘴也捏上。”
两天之后,叶轻舟继续回学校上班。其实黎溯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很多,可是叶轻舟还是每晚下班后风雨无阻地过来医院陪床。
黎溯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你不用天天跑医院,我已经没事了,吃饭我自己去医院饭堂解决就行。”
叶轻舟从书山题海中抬起头来,对着他眨了两下眼睛:“是我吵到你了吗?”
黎溯连忙否认:“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轻舟这段时间还真的一点都不吵,她白天要上课,晚上过来打理了他的晚饭后就开始埋头写教案、批作业,几乎不和黎溯说话。病房里没有书桌,她就趴在床边的铁皮柜上凑合着,铁皮柜没地方放腿,所以她写字的时候要么扭成一条DNA,要么两腿大开像一只大订书钉,总之就是毫无人样。
叶轻舟确认自己没招人烦,就低下头去继续忙活了。
因为这姿势的缘故,黎溯看不见叶轻舟的脸,却看得到她脑后用来绑头发的头绳。这个颜色和款式他是熟悉的,趁叶轻舟没发觉,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晚上叶轻舟把折叠床架在黎溯的病床旁边,嘱咐他有什么事就喊自己,然后倒下去没几分钟就睡熟了。叶轻舟睡觉不打呼噜,但是会发出一种清浅的、香甜的呼吸声,黎溯静静地听着,这声音实在让他觉得舒服熨帖。
他其实只是不好意思让叶轻舟太辛苦,并不是真的想赶她走。相反,他非常需要叶轻舟留下来陪他。
他悄悄睁开眼,去看睡在他旁边的那个人。陪护床对于叶轻舟来说还是太小了点,她长长的身体蜷缩在里面,睡得委屈巴巴的。这个白天被人欺负了一点点都急着要报复回去的家伙,这会儿却窝在这吃这张小床的哑巴亏,黎溯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