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今儿个难得能跟儿子亲近一些,她哪里肯多睡,想着儿子酒喝多了,这会儿还不定多难受,因此便想要叫香菱去给薛蟠煮一碗汤,等着薛蟠醒了喝一点,也能好受一些。
流放南洋的犯人不多,都是直接搭下南洋的商船,在底舱里头找点地方,将犯人往里头一关,横竖也不怕这些人跑了!而薛王氏她们几个作为陪同的家眷搭船,肯定不能这样简陋。薛王氏还想着给薛宝钗另找一门说得过去的婚事,自然不能在船上再闹出什么有损名节的事情来。因此,直接赁了两个小间,里头的薛宝钗住,外头的她跟香菱住。
这回要给薛蟠办喜事,就是叫薛蟠和香菱住在了外间,她便只是扬声叫道:“香菱,你家大爷可睡了?”
香菱这会儿还有些恍惚,根本没听到薛王氏的声音,薛王氏顿时恼了,这才扶正呢,就不听自己这个婆婆的话了,便摸着黑起身,想要去看看情况。
一边好容易睡着的宝钗不免有些烦躁:“妈,哥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刚刚才折腾了香菱一番,这会儿还不定怎么回事呢,你叫她做什么!”
薛王氏嗔道:“什么我叫她做什么,你哥哥难得喘口气,她总不能还缠着不放,好好叫你哥哥歇一歇,等到了南洋,日子还长着呢!”
她这话一说,宝钗就有些来气,对你来说,日子还长着呢!那我呢!
不过,她做乖女儿早就做出了惯性,只得说道:“那妈你去看看吧!”她如今一个和离的身份,真不好跑去敲哥哥嫂子的房门。
结果薛王氏起身过去,到了门口,就感觉有些心惊肉跳,她强自按捺下来,唤道:“香菱,你睡了吗?”
香菱这才惊醒过来,她犹豫了一下,干脆也不躲了,依旧拿着那个烛台,起身说道:“没呢,太太,我这就来开门!”
听到香菱的声音,薛王氏略安心了些,嘴里还是忍不住叨叨起来:“香菱啊,虽说如今你是正头娘子了,但更要讲究点体面!你家大爷如今落了难,你就得多费点心!南洋那边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咱们家就一个男丁,都指着他呢,可不能亏了他的身子!”
她这边正絮絮叨叨,门就开了,香菱将烛台藏在袖里,蹲身低头说道:“太太的意思,奴婢知道了……”
薛王氏忙说道:“你如今是咱们家正经的儿媳妇了,还说什么奴……你!”
香菱已经趁着蹲身的机会,将烛台直接刺入了薛王氏的小腹,还用力搅了搅,薛王氏从小养尊处优,除了上次跟王氏厮打,就没吃过皮肉之苦,这会儿一边觉得疼,一边人都蒙住了!
宝钗听得声音,觉得有些不对,忙起身问道:“妈,怎么啦?”
香菱却是神情冷漠,嘴里说道:“太太似乎有些腹痛,姑娘先歇着吧,我扶太太坐一会儿!”
薛王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正想要叫喊,却被香菱一烛台刺入了脖子,一时未死,终于喊出来:“钗儿,香菱要杀我!”
宝钗唬了一跳,她也不曾经历过这等事情。薛王氏舍不得钱,就香菱和薛蟠那个舱室里头点了两根红烛,这边都是借着舷窗外的天光,宝钗根本看不清楚,她一时慌了,手里头也没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只得将放在床边的针线篓子先拿了起来:“香菱,不,嫂子,你,你怎么了?”
香菱已经如同方才一般,连续几下,将薛王氏的脖子戳出了几个血窟窿,她捂着脖子倒下的时候,尚且满脸都是不敢置信。香菱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嫁衣,上头溅上了不少血迹,她竟是笑了起来:“姑娘,你怎么叫我嫂子呢?我才不做你嫂子!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要不是你哥哥,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是拐子拐来的,要不是我哥哥,你还是被卖给别人了!”宝钗怕得不行,解释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香菱冷笑道:“可是,我家里已经找到我了,他们那么疼我,不会计较那么多,我可以见到爹妈,他们都会疼我的!可是,你哥哥打死了我的家人,把一切都毁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宝钗那里走。她原本被裹了小脚,走不快,但是,这船舱狭小,外头门也闩着,宝钗也无路可逃。
宝钗忙叫道:“你不要过来,你杀了人,外头还有官兵,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香菱摇摇摆摆走过去,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嘴里说道:“不,是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宝钗一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听香菱说道:“我的好姑娘,你真不该跟着一起过来的,我知道,薛家还有不少浮财,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不过之前你哥哥便是被流放了,总归还是个男丁,其他人总得顾及着点。可如今嘛,你哥哥死了,你妈妈也死了,要是我也死了,那你说,大家会觉得,杀人的是谁呢?”
宝钗呆住了,愣神之间,香菱已经走了过来,她知道,自己若是落在那些男人手里,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何况,杀了薛蟠之后,她其实已经不想活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祸害。因为自己是个女儿,父母在老家都抬不起头来,听说后来为了找自己,家里散尽家财,结果到后来,认出了自己的亲戚也被打死了!只怕之后家里的父母知道了,也是活不下来了!她害了自己一家人,哪里还有资格再活下去呢!
但是,香菱深恨薛家,不论是薛蟠,还是自以为慈悲的薛王氏母女。薛王氏纵容溺爱儿子,养出了薛蟠那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宝钗呢,看似安分随时,却最是冷心冷情不过,她从不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被薛家毁了的,反倒是觉得薛家对自己有恩!我呸!既然如此,就让她看看,一个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女孩子,会遭遇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