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物类繁杂,乌娘子可会觉得吵?”稚川君突然问。
乌岚还在目不转睛地看那道流体,试图用物理学知识解释它,根本没注意周围吵或不吵,而等她调动听觉去感受环境,他们所处的世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若只喝酒,吵闹些无妨。”稚川君拿起酒杯,自顾碰了碰乌岚面前那只,“但我今夜,想同乌娘子谈天。”
他提了杯,乌岚连忙也端起酒杯,“先说清楚,这杯酒为什么喝?”
稚川君闻言一笑,他们虽然身处里层世界,仍和表层世界共用一套照明,而这照明,因为某种结界存在,把里世界的光线变得极其暧昧,稚川君的笑容混杂着这种模糊不清的氛围,反使乌岚充满戒备。
“为朋友。”
“我和稚川君,是朋友吗?”
“乌娘子说了算。”
乌岚想了想,举杯碰响他的酒杯,仰头一灌,烈酒入喉的滋味非常真实,真实得令她后悔喝太快。随后,她将喝空的杯底翻出来,“我先喝,换稚川君一个答案。”
稚川君满脸笑意,身体姿态松弛,近乎慵懒。“干喝酒,无趣。不如学凡人行酒令,我起头,猜猜乌娘子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如何?”
乌岚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否知道这则酒令不公平,因为只要她不认,他就一直输,节奏全由乌岚掌控,但看他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只好从善如流道:“好,你猜。”
“乌娘子想知道,为何我请你来稚川。”
“这个我知道。”乌岚道,“你找我,是因为烛龙。”
稚川君笑了笑,旋即喝酒。“我输了。”
“再猜。”乌岚道。
稚川君的酒杯很快由流体自动满上,他端起酒,想了想,“乌娘子想知道我为何避而不见。”
“我确实想知道这个,”乌岚道,“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不是这题。”
“我又输了?”
“我想知道稚川君的真身是什么。”乌岚打断他喝酒的动作,“是龙吗?”
一段诡异的静默。
结界外是无声的热闹,结界内,乌岚和稚川君相对而坐,动作停滞,像进入子弹时间。
稚川君忽地一笑,打破结界内静止,他把酒杯送到嘴边,视线低垂,道:“我以为乌娘子早已知晓此事。”
“这么说你真是龙?”即便这是乌岚自己推导出来的结论,她仍不敢置信。
喝尽杯中酒,稚川君抬眼凝视乌岚,似在辨别她的想法。乌岚大方回应他的视线,这段对视,她终于摒除先前那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得以t看清这位美男子的局部。大概因为原形是神兽,稚川君的眼神和人类不同,他更纯粹,也更清澈。光看眼神,稚川君完全不是乌岚预想中心思深沉、复杂多变的一城之主。
眼睛或许也会骗人,乌岚及时警醒自己。“稚川君如果不愿意正面回答,我们可以换回前面那个问题。”
稚川君失笑,“乌娘子耍赖,我明明已经回答过了。”
“你说你以为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我都没见过你,怎么会知道?”
“乌娘子方才问得那般斩钉截铁,难道是猜的?”
乌岚没作声,她确实是猜的。
稚川君还没现身前,和应龙一样,能在虚空中神行,乌岚乍看看不出他的形态,是因为物理空间的长宽高无法承载上古神兽的完全态。当时,乌岚被白兰花香干扰,没有明显感知到斥力,那股和烛龙之间才会出现的斥力,直到稚川君换了人形,斥力消失,乌岚反而才察觉出来。紧接着,他们一起进草庐,稚川君能随意改变空间形态,再次勾起她对烛龙的联想。乌岚不清楚上古神兽的异能有什么区别,也不确定稚川君是不是别的族类,所以才选择直接发问,她没想过能真正问到答案,不过是想借机观察对方临场反应而已。
假如稚川君是龙,又是上古神兽,烛龙急着找他,目的是什么?解开烛龙的秘密,李勰的去向是不是就会浮出水面?纵使美色当前,乌岚没停止过思考。
面前的酒杯早就被续上,乌岚顺势端起酒,“这杯,算敬朋友。”
“乌娘子为何突然松口?”
“感受到稚川君交朋友的诚意了。”
随着这杯酒下肚,稚川君的诚意陆续释出。
乌岚问他稚川城的来历,稚川君爽快作答:“请智者来城里,是为学习人类的智慧和礼仪。”
她问他如何看待修行者违禁出城的状况,稚川君道:“我只是划了一座城,请了一些人来做客,剩余的事,自然发生,我不干预。”
“你不担心这群犯禁者败坏稚川城的名声吗?”
“人类在意名声,我又不是人类。”
“可是阁下找来人类,不就是为了学习成为人类吗?”
稚川君哂然一笑。“只是无聊,打发日子罢了。人类确实很聪明,也很有趣,可惜寿数有限,又没有神力,能做的事情太少,哪有当神兽快活。”
乌岚想了想,问他:“你说不干预稚川城的事,为什么要给伍进士指路回来?”
稚川君眼神一亮,露出几分顽皮。“因为他吃了我的仙丹。”
“丹顶鹤呢?”乌岚道,“她是你的亲信,她出事的时候,你却在城外救另一个人,仅仅因为这个人吃了你的仙丹?”
稚川君摇头,“是因为我打不过烛龙。”
答话时,他的神情十分坦然,简直让乌岚无话可说。但她想到趁机问:“烛龙为什么找你?”
稚川君又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他的眼神看上去十分天真。“下帖前,烛龙已经在四处寻找龙族,乌娘子想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