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有个戴耳饰的胡人,直接跳下楼梯,意图逃跑,采红瞬时化出狼形,干脆利落咬下他的右耳。
胡人痛得呲牙咧嘴,跪地大喊,采红随手抓了一把沙子,浇在他伤处,又从腰间掏出一捆绳索,将他双手捆住,道:“你耳朵上的银饰,我在洞里就看中了,本想问你礼貌讨要,你非逼我出手。”说到此处,采红转朝裴五郎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裴五郎正愣神,一旁的胶州人用身子撞了撞他,低声提醒道:“人不跟兽斗。”
烈日当空,虽然到处都有积雪,不似早晚那般寒冷。
采红用一根绳捆了三个人,像拉牲口一样,拉着裴五郎一行,去往她的狼窝。
被狼啃下右耳的胡人终于停止哀嚎,血迹在他脸上干涸,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形如鬼魅。裴五郎不禁想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此刻其实身处地狱?
裴五郎正遥想地狱还有何种鬼怪,忽见一黑影蹿至眼前,吓得他立马后退,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采红动作更快,登时化出狼形与那黑影缠打在一起。
此地地势是两侧砂岩形成夹势,中间一条山谷供狼群和人群行走。
采红是一匹红狼,突然蹿出的是一匹黑狼,两狼缠斗,其余狼群纷纷避让,周边还有狼人发出的叫好声。
裴五郎被两只野兽缠斗的景象震在当场,手上绳索忽地一紧,那掉耳朵的胡人又想逃。
三人绑在一根绳索上,胶州人很快察觉此事,立刻小声规劝那胡人:“这可是大漠狼窝,你斗不过他们。”
胡人不理他,继续挣绳索。
前方黑狼和红狼斗得热火朝天,叫好声此起彼伏,后方胡人解绳也解得不可开交,就连胶州人的劝止声都十分忙碌。
只有裴五郎,在一众人狼难辨的围观者中看见一张熟脸,可不知为何,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怔在当场。
前方二狼争斗已出结果。黑狼倒掠至一块沙石上,当众化作人形,朗声向采红道:“我认输,认输。”
采红随之现出人形,“回头你若是还不服,大可再来我洞中讨教。”
“不敢,不敢。”黑狼女道。
采红哼笑一声,“喊九娘来替你报仇,亦可。”
黑狼女笑了笑,眼睛却往裴五郎他们的方向一指,“采红姐姐光顾着打架,你的郎君要跑了。”
采红闻言,眼色一厉,直往胡人扑来。
裴五郎不管采红如何,还想再寻那张熟脸,周遭围者纷纷散讫,那人已不见踪影。
采红的狼洞只一层,洞穴开口大,因而光照充足,里面点着香,难掩野兽气味。
她把胡人扔在地上,冷声道:“我知晓你是吐蕃贵族,按我们沙女国规矩,本不该掳人类贵族,即便错抓,也会即时放还,怪只怪你命不好,碰上本国关沙门。”
吐蕃人哼了一声,“大漠万里,大唐与回纥分而治之,从未听说什么沙女国。”
“孤陋寡闻,还敢这么大言不惭。”采红道,“我留你一只耳朵,是想让你听得见话。若依我们狼族办法,你早已是我腹中腐肉。”
“要杀便杀,少来危言耸听!”吐蕃人道,“吐蕃在大漠屯兵数十万,狼族至多百十只,先前统一突厥各部的阿史那族,奉狼为祖先,还不是被回纥赶出漠北草原,而今回纥亦是我吐蕃手下败将。”
采红静静蹲在吐蕃人面前,忽然伸手,手指须臾间化作狼爪,拧进吐蕃人的断耳伤处,“你族屯兵数十万,却灭不掉我狼族百口。人族繁殖快,狼族比不过,但在大漠,一对一,十对一,百对一,你们都不是对手。”
吐蕃人被她锋利的狼爪按压伤处,气势依旧不减,道:“是上天要我人族生生不息,是上天要你狼族凋零,繁衍艰难,你若不服,该去与天斗。”
采红闻言,不怒反笑,收回狼爪,不再折磨他。“我喜欢你,今晚,我就睡你。”
洞中发生这一切,早把胶州人吓得脸色惨白,再听采红说要和吐蕃人睡觉,瞠目结舌地看向裴五郎。
裴五郎不知该作何反应。采红提到沙女国,使裴五郎想到一桩旧事,寻七妹的途中,他曾听吐蕃人提起,弱水一带有个女国,每岁向吐蕃进贡。女国以女子为贵,男子无权,只管兵事。北方狼族向来奉母狼为首领,风俗倒和女国相似。这个所谓的沙女国,或许和女国有些渊源。
不过眼下,裴五郎更挂心半道所见,七妹为何会在沙女国现身?她明明是人,为何看似已完全融入狼群?
大漠来客(16-17)
16、
辗转几处浪洞,道听途说,再加一些揣测,裴五郎大概摸清楚眼下境况。
采红是狼族一位级别较高的首领,治下有近百人,外加十几个狼族。从执官那里领走裴五郎等三人,采红将他们先带往自己的浪洞,留下吐蕃人,转将裴五郎和胶州人送去治所。
首领所辖治所住的全是人族,与谷地几层高的狼窝不同,人族住所背倚砂岩,却面朝大漠,一层一层迭建,每一层都是穴屋,穴屋依据岩体自身形状,大小不一地分隔成不同间数,每间门上都落着门帘。
裴五郎和胶州人被狼族押送,到得其中一间穴屋前,由一位身穿赭红色胡服的娘子接管,那娘子皮肤黝黑,束着个高高的发辫,眼睛细长,鼻子高挺,一张脸像被利刃雕刻过,格外棱角分明。
这娘子的待客之道很是稀奇,用一根马鞭迎接了他们。
裴五郎没料到她会挥鞭相向,来不及躲,鞭尾抽在他脸上,又兼风冷,吹进伤口,疼得他睚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