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沐稷之汤,也就是淅米水,说白了便是淘米水,古人以淘米水养生,常用淅米之水净手,可使皮肤白嫩柔韧。在粮食紧缺的古代,普通人家食粮都不够,只有达官显贵才会以淅米之水净手,而眼下胡亥正在用淅米之水沐浴。
胡亥望向热汤,透过袅袅的热气,温汤倒映着胡亥的容貌,大抵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身量纤细,透露着青涩之气。
美人鹅蛋脸,白玉无瑕,莹润娇软,这样的面庞生得一丝瑕疵也没有,不笑之时犹似唇角含春,更不要提展露出一丝半点的笑意,将会是如何颠倒众生。
脸还是自己的脸,只是年龄莫名缩水了不少,胡亥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因为触碰,毫无意外的浮现出标签,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温汤之中。
【秦皇幼公子胡亥】
胡亥略微有些吃惊,一双灵动的猫眼微不可见的睁大,但很快恢复了冷静。胡亥的秉性如此,因着从小被人嘲笑长大,慢慢便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小时候的胡亥甚么也不懂,会天真的告诉旁人自己看到的标签,换来的只有谩骂与嘲讽。
——快看,这个小疯子!
——他好可怕!
——满嘴谎话,从小就是骗子,都不要和他玩!
时间长了,胡亥也学会了将心事藏在心底,守住自己的秘密。
自己这是穿越了?胡亥很冷静的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哗啦……
【双骑士玛瑙带钩】
胡亥从温汤中将滚落的带钩捡起,轻轻甩了甩上面的水迹,将带钩放回婢子手捧的木盘之中。
他的目光顺着跪拜叩首的寺人与婢子依次扫过,手指掠过一个个木漆盘——【交领直裾袍】【虎头羊身四兽蹄青铜匜】【错金嵌松石银盥盘】……
“幼、幼公子……”婢子脸色惨白的求饶:“婢子不是、不是有心的,求求幼公子,饶了婢子这遭,饶了婢子这遭罢!”
“你,很怕我?”胡亥轻轻歪了歪头。
少年的面容稚嫩而姣好,却吓得婢子以头抢地,咚咚叩头。
“唔!”胡亥嗓子里发出一个急促的单音,单薄的胸腔快速起伏,一股熟悉的心慌之感从身子的深处流窜出来,不停的游走,慌张、眩晕、无力、发冷,种种的痛苦拧成一股麻绳,扼住胡亥的脖颈,令他吐息不畅。
是胡亥的老毛病,即使穿越,也像标签一样如影随形,跟随着胡亥,时时刻刻提醒着胡亥,他就是一个怪胎,与旁人都不同的怪胎。
——胡亥患有皮肤饥渴症。
所谓的皮肤饥渴症,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简单。胡亥因为标签的缘故,根本没有可以值得回忆的童年,辗转在各个医院,被当做神经病一般医治,父母都觉得胡亥是拖油瓶,各自再婚,各自拥有美满的家庭,和可爱的小孩,只有胡亥是多余的存在,没人愿意搭理他,没人愿意触碰他,一个人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蹲在阴暗的角落。
因为童年的阴影,胡亥也不知自己何时患上了皮肤饥渴症,一旦发病,便会觉得心慌眩晕,甚至昏厥休克,唯一的办法就是触碰,这仿佛是一种无解的“解药”。
胡亥双手攥拳,努力克制,但显然不怎么管用,纵使沐浴在温汤之中,胡亥单薄的身子还是冷得发抖,他努力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抵住那磕头的婢子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婢子慢慢抬头。
【战战兢兢的婢子】
指尖触碰肌肤的感觉,只是点滴的触碰,令胡亥仿佛重生一般,周身的寒冷一点点退却,眩晕与心悸的感觉也在缓解,唯一遗憾的是,那婢子因为惧怕,定是手脚冰冷,她的皮肤无甚温度,胡亥心底里最深沉的渴望,并没有得到释放。
“幼公子……饶、饶……”
不等婢子说完,胡亥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目,快速收回手去,淡淡的道:“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饶你一命。”
“幼公子?”那婢子满脸泪水,不敢置信的盯着胡亥:“敬诺!敬诺!谢幼公子不杀之恩!”
胡亥道:“此处是何地?”
婢子有些奇怪,但不敢不答,颤声道:“此、此处乃邹峄山封宫。”
邹峄山?封宫?胡亥微微蹙眉。
婢子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幼公子为何皱眉,连忙找补道:“长公子奉君上之命,提前前往泰山,为封禅修建筑台,幼公子随行,这、这里是邹峄山封宫,幼公子……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