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积雪未化,透亮的冰凌挂在树梢,地面的雪踩著咯吱作响。天依旧冷得叫人心生畏意。
李姝菀裹著新做的白狐围脖,戴著雪白的绒帽,手缩在袖子裡,捧著刚填瞭热炭的手炉,全身上下就露出瞭小半张白净的脸庞,穿得要多厚实有多厚实。
而李奉渊却衣著单薄得像是在过秋。
他身上隻一身青衣锦袍。衣裳的袖口和衣摆处绣有银丝水云暗纹,窄袖收入一对铁打的护腕,金纹漆面,一看便价值不凡。
他单单站在那儿什麽也不做,浑身上下的贵气配上一张清俊面容,便是一副英姿勃发气势逼人的少年扮相。
这样的少年,全望京恐怕也难再找出第二个。
李姝菀有一瞬看呆瞭眼,竟莫名其妙红瞭一下脸。她反应过来后,立马收回瞭目光,微微蹙起眉,屈膝行礼:“哥哥。”
那日李奉渊的话说得刺耳,可她见瞭他,一口一声“哥哥”仍旧喊得轻轻柔柔,听不出半点对他的不满。便是无常的心肠也该喊化瞭。
不过李奉渊心比阎罗,态度仍是不咸不淡。他放下手臂,对李姝菀道:“走吧。”
李姝菀愣住:“去哪儿?”
李奉渊垂眸看著她,声音听著有几分沉:“上楼,看看你那嬷嬷都教瞭你什麽。”
奉茶
易嬷嬷的规矩在,柳素和桃青二人候在楼下,没有跟著李姝菀上楼。
凌云阁年久失修,易嬷嬷来之前,并无人踏足,如今踩上木阶梯,时而有一两阶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响。
李奉渊走在前,李姝菀跟在他身后。
她的腿脚明显还没恢複,左手捧著手炉,右手扶著栏杆,步伐迈得很慢。
李奉渊踏出三步,她才走上一步。
李奉渊听著身后的脚步声越隔越远,回身看她。
他并未出声催促,但也没有伸手扶她,宁愿站著不动看她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挪。
李姝菀见他停瞭下来,担心他等得烦瞭,忍著痛默默走快瞭些。
凌云阁建瞭三层高,石台做基,立柱架空,雕梁画栋,气势磅礴。站在三楼的观景台上,可以望见府外热闹的街市。
李奉渊幼时曾和洛风鸢登过凌云阁观景,洛风鸢离世后,他自己便再也没有来过。
李姝菀和李奉渊上瞭二楼,见炉火正旺,炉上吊著的水滚沸,但并未看见易嬷嬷的身影。
李奉渊问李姝菀:“易嬷嬷呢?”
李姝菀道:“应该还在楼上。”
三楼是易嬷嬷和她的两名侍女住的地方。
李姝菀说著,在桌上放下手炉,走到墙边,摇响瞭一隻挂在墙边的银铃。
银铃挂在一根编织成股的长绳上,绳子贴墙延伸至三楼,三楼的楼梯口处,也挂著一隻银铃。
长绳晃动,引得楼梯处的铃声一同响起,两隻银铃响瞭片刻,易嬷嬷才迟迟现身。
李奉渊看著缓缓从三楼下来的易嬷嬷,问瞭李姝菀一句:“往日她也是这样让你等?”
李姝菀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奉渊是在与她说话,有些迟钝地看向他,见他垂眼看著自己,才回道:“会等上一会儿。”
正说著,易嬷嬷就下瞭楼梯。她抬眼望过来,在看见李奉渊后,脚步稍稍顿瞭一下,面色有些异样,但很快便恢複瞭平静。
易嬷嬷缓步走近,李姝菀率先问好:“嬷嬷早。”
“小姐早。”
李奉渊立在李姝菀身侧半步远,面色沉静地看著易嬷嬷,没有开口。
他眼尾的弧度锋利,眸色深如浓墨,直直垂首看著一个人时,叫人心头有些发寒,仿佛被一头尚未成年却已野性难驯的猛兽盯著。
易嬷嬷活瞭几十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半大少年的一个眼神吓住。她打量著身形高挑的李奉渊,缓缓道:“想必您就是府中的少爷瞭。”
“是。”李奉渊面不改色:“我今日得闲,想来看看嬷嬷是如何教授礼仪的,不请自来,望嬷嬷勿怪。”
他一个少爷,无缘无故要看女子学仪态,即便要看的人是他妹妹,也难免有些奇怪。
易嬷嬷不清楚李奉渊究竟是作何意,猜测著是不是李姝菀不满这些日的授课,特意叫来李奉渊这做哥哥的为她出头。
可当她看向李姝菀,却发现李姝菀亦是满目茫然地看著李奉渊,似乎并不清楚他今日的目的。
李奉渊没再解释,自顾自走到墙边,抱著手随意往墙上一靠:“嬷嬷请开始吧。”
易嬷嬷见他当真要在这旁观,皱起瞭眉头。
她道:“自古女子学礼,没有男子旁观的道理。这不合规矩,还请少爷回避吧。”
李奉渊没动,淡淡道:“我父亲就这一个女儿。嬷嬷关起门行课,不许人看著,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这裡不是宫中,也并无旁人,烦请嬷嬷免去这些繁琐规矩,让我见识见识这女子的礼,究竟有什麽妙处。”
他一口一个“嬷嬷”叫得恭敬,可语气却毫无敬意。易嬷嬷见他态度坚决,又搬出瞭李瑛,不好再说什麽,隻能任他在一旁站著。
李姝菀听著二人语气平平地争执瞭两句,有些担心地看著李奉渊,见他也看著自己,莫名心裡有些慌张。
易嬷嬷看向李姝菀,抬手示意她在桌前坐下,道:“今日我们学茶艺。”
李姝菀看瞭看倒扣在桌面上的三隻瓷碗,诧异道:“今日不顶碗练站瞭吗?”
她这话隻是无心一问,但听者却有意。易嬷嬷下意识快速看瞭一眼墙边的李奉渊,见他并无什麽反应,才道:“今日暂且不练。”